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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陳可芹 許多真真假假的傳言,使得人間堡成為東方國第一大堡,因此哪怕傳說中堡主會吃人,堡內都是屍體,也沒有半個人有膽子敢前來探看、查證。 現在堡主要成親了,許多平時不敢獨自踏進堡內拜訪的朝中高宮以及各地的富商們,全趁著此時結伴前來祝賀,一方面可以見識天下第一堡是何等模樣,二來也可以瞧瞧傳言中的吃人堡主。 在見過一身喜服的新郎官,看過他沉穩且剛直的氣勢,那些見多識廣的達官貴人們立刻明白,所謂的吃人流言,恐怕只是被他臉上的疤痕嚇壞的百姓們所杜撰的,沒有一點可信度。 倒是天下第一堡這個稱號,實實在在一點也不假。 光是大廳裡那些高宮顯貴,就夠讓外頭的老百姓們看得頭昏眼花。 吏部侍郎、東南漕運司、欽差大臣……怎麼平時只出現在京城的大官,全都千里迢迢的跑到這荒涼的關外來? 因為新郎和皇帝親如兄弟的交情,讓幾名高官均互相狼狽的對看,就是沒人有膽子敢坐上那個長輩的大位。 這個大位,該是只有皇上才能坐吧! 這時,手握紅綵球的宋遲冬牽著嬌小的新娘子,後頭跟著幾名僕婦,緩緩跨過門檻,進入滿是人潮的大廳。 此刻即將拜堂,長輩的大位仍舊空在那兒。 宋遲冬抬起頭朝眾官望了下,發現他們都面有難色的微微搖頭,當下心裡有譜,曉得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和皇族的交情,這個位子想必也真的沒人敢坐。 只是,有個人一定坐得下,也必須坐在這兒。 「請酒總管來!」他朗聲吩咐下人。 正忙著準備待會兒宴客事宜的老酒讓幾名僕傭請了來,還來不及問主子缺什麼,就讓宋遲冬拉到大位那兒,輕按在椅上。 「大爺,這……萬萬不可!」老酒嚇一跳,當場彈起身。 賓客們也驚訝的發出抽氣聲,只有宋遲冬神色自若的將老酒壓回椅子上。 「各位應該都知道,家父病逝時。宋某年紀尚輕,而幾個弟弟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當時若非忠心耿耿的酒總管全力扛下堡中所有事務,讓宋某無後顧之憂,帶著馬幫的兄弟在外闖蕩,今天人間堡絕不會如此壯盛,所以,這位對宋某呵護有加的老總管,應該坐上這個大位,不知各位是否跟宋某有同樣的想法?」 「說得是!老總管忠心護主,大堡主又懂得感恩,的確主僕情深,難怪人間堡能有如此壯闊的氣象。」聽完宋遲冬的話,賓客中有人發出讚歎。 跟著,一道鼓掌聲從百姓中響起。 眾人回頭看向廳外,一名身著白衣,風采出眾,相貌溫雅的男子拍掌走了出來,後頭跟著一名小廝。 「十皇爺!」高官顯貴們紛紛低聲驚呼。 竟然連當朝輔政的皇爺都來了。 「不知十皇爺大駕光臨,遲冬有失遠迎,請十皇爺上座。」宋遲冬沉穩的上前道,眼裡有著笑意。 十皇叔為人正直,當宋遲冬還是個少年,與父親一同送馬匹進宮時,便已經和他相識。 外頭都說宋遲冬和當今皇上親如兄弟,事實上,與他更是親如兄弟的是十皇叔。 「憑我們的交情,客套話就別多說了。」十皇叔含笑走向宋遲冬,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再道:「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多禮,所以我才躲在人群後,沒想到還是得現身。」 「十皇爺,請上大位。」宋遲冬沒有多說,只是伸手將十皇叔迎至兩張大位中的另一張前。 「十皇爺,請坐、請坐!」老酒尷尬的正想起身,卻讓宋遲冬和十皇叔一左一右壓著肩膀,按了回去。 「酒叔,你也請坐。」宋遲冬開口道。 「不行!這使不得,老奴只是個下人,怎能跟十皇爺一起坐大位,大爺,你饒了老奴,別折煞老奴啊!」老酒緊張的不住拒絕。 一旁的十皇叔呵呵笑了。 「老總管還推拒什麼?誰都知道你家主子幼時喪母,十多歲時,老堡主又跟著病逝,人間堡差點就此衰落,若當時老總管你做得絕一點,將人間堡據為己有,也不會有人插手,可是老總管這麼多年來毫無貳心的扶持著主子,光是這一點,就值得大伙敬佩。」 「老總管,若非你家主子方才沒有絲毫繆贊,讓本皇爺一時情不自禁拍了下手,也不會露了形跡,教你主子拉到這兒來,因此,老總管若是不坐,那本皇爺也不坐了,就同眾人一起站著觀禮。」 他神色雖然溫文,卻有著凜然的氣勢,讓老酒不敢再推辭,只好正襟危坐,不敢再動。 待眾人坐定,新人便開始拜堂。 當宋遲冬剛牽著新娘轉身面向廳外,準備拜天地,一聲抱怨便自紅蓋頭下飄出。 「遲冬,還要多久啊?我腳酸了。」嬌小的新娘立在原地,如鈴般的清脆嗓音嬌憨地道。 站在一旁的宋家兄弟和雙生子們聽了差點昏過去。真是笨蛋! 廳內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住的哄堂大笑。 「雪,再忍耐一下,馬上就結束了。」宋遲冬很有耐心的拉過她安撫道。 「遲冬,嫁給你一定要這麼麻煩嗎?而且人好多……」融雪囁嚅著,有些不安的往他身邊靠。 她看不見眾人的表情,只聽見笑聲由四面八方傳來,她覺得頭又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疼。 眾賓客聽見她這麼說,再度笑了起來。 融雪身子一顫,驚慌的抓住身邊的宋遲冬。 「不要笑,別再笑了!」她大聲喊道,嗓音中滿是驚駭。四面八方如潮水湧來的笑語,聽進她耳裡都變成一道道尖銳的笑聲。那些她盡力抗拒,寧願糊塗也不願再想起的記憶,忽然模糊的浮現出片段。一張噙著鬼魅笑容的恐怖臉孔不斷的向她逼近,探出十爪威脅著要將她撕裂成片段。 她驚慌的撞進宋遲冬懷裡,頭上的紅蓋頭掉落下來。 「啊——新娘子的臉好黑!」 「是啊,黑得像煤炭……」 人群驚訝的私語聲才剛響超,宋遲冬立刻摟過融雪,將她的瞼往懷裡按。 「住口!」他猛地一喝,猙獰如鬼魅般的狠瞪著眾人,讓大廳的氣氛瞬間凍結。 廳中鴉雀無聲,這時,十皇叔忽然站了起來,臉上有抹驚愕。 十皇叔這樣的舉動,眾人都以為是之前的喧鬧和取笑惹怒了和堡主私交甚篤的他,至此更是沒有半個人敢發出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十皇叔急忙走到宋遲冬面前。 「失禮了,十皇爺。」宋遲冬皺眉道歉,錯愕的看著融雪的手緊抓著他,嬌小的身子不斷顫抖。 沒再多說,他抱過融雪就要轉身離去。 「快去找大夫!」以為融雪病了,老酒急得朝僕傭們大吼。 「不,不對,她是誰?她的聲音……」十皇叔伸手攔下宋遲冬,臉上有著怪異的驚疑表情。 太像了,他聽過「她」從小到大的聲音,不會錯認的。 「十皇爺,有何不對勁?」宋遲冬站定,有些吃驚的看著十皇叔突然伸出手要扳過融雪的瞼蛋。 「不要——」融雪立刻往宋遲冬懷裡閃躲,低嚷著不肯讓十皇叔看見。 「十皇爺……」宋遲冬後退一步,護著懷裡的女人。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確認一下。她的聲音太像先帝寵愛的花顏,太后直到現在都還想著她。」十皇叔再次跨步上前,執意要個弄清楚。 兩年前,老和王爺病逝,花顏返家奔喪的那夜,和王府發生慘案,繼任的和王爺和王府中的下人全都死亡,屍身在大火中燒成灰燼,而難得從宮裡返家的花顏也從此失去蹤影。 「十皇爺,她不可能是……」宋遲冬搖頭,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一旁的雙生子突然衝了出來。 「別碰姊姊,她會害怕!」風和、日麗同時伸出雙臂擋在宋遲冬身前,兩人臉上都是滿滿的防備。 「你們……」十皇叔愣了下,仔細瞧過兩個男孩,跟著冷不防伸手摸向日麗的臉。「是宮裡的黑夜玉香膏!」放眼天下,只有宮裡的楊太醫才製作得出這種能掩蓋原本肌色,甚至洗都洗不掉的敷面聖品。 「別碰日麗!」風和立即伸手將十皇叔推開。 「放眼天下,除了當今皇上,就只有一個人敢推本皇爺,也推本皇爺推得很順手。軒轅平,你的臉怎麼傷成這樣?你當真忘了你的月師傅嗎?」十皇叔將風和拉來,寵溺的捏捏他的臉頰,眼眶微濕,接著又拉過日麗,擰眉再問:「軒轅安,你不記得月師傅了嗎?」 「啊?」風和、日麗同時愣住,心虛的互相對望。 原本以為可以假裝不認識,結果還是讓師傅認出來了。 其實,記憶裡那個總是像老頭子一樣囉唆個不停的月師傅,常敦愛搗蛋的軒轅平罰跪,命軒轅安默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