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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齊晏    


  「雲霓,妳在這兒幹麼?」她不動聲色地笑問,一邊若無其事地拭汗。

  「妳溜到哪兒去了?怎麼這會兒才回來?」雲霓古怪地盯著她瞧。

  喜天笑而不語。

  「妳該不是真的溜下山去了吧?!」雲霓瞪大眼睛。

  喜天抿著唇,沒點頭也沒否認。

  「什麼?妳果真去了!」雲霓駭然大喊。「妳遇見人沒有?有沒有被人發現妳是靈狐?」

  「我是遇見一個人了。」喜天輕輕一笑。「不過那個人只是個孩子,而且他病得快死了,腦子不清不楚的,直喊我姊姊呢!他沒認出我是靈狐,反倒一直對我說他不是妖狐,很奇怪吧?」

  「妳真是胡鬧!我以為妳老吵著要下山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妳真的溜去了!明知道遇見人會很危險,妳真是不要命!」雲霓扯著她的手罵道。

  「別大驚小怪了,我既然決意下山玩兒,遇見人自會謹慎小心應對的。」她深深吸口氣,拭了拭鬢邊的汗珠。

  「算了,妳沒讓人把皮剝了就好。」雲霓拉著她的手,跨過清澈透明的溪水,直往前走。「妳知不知道妳爹已經找妳好久了?他一直追著我問妳人在哪兒,我都快抵擋不住了呢!」

  「什麼?我爹已經回來了?!」喜天一驚,急急追問。「怎麼會那麼快就回來呢?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往常爹爹下山不是都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的嗎?」

  「是啊,妳失算了!」雲霓白她一眼。「妳爹剛下山不久,許是見了天候不佳,有下大雨的可能,所以就決定半途折返了。他一回來沒瞧見妳,就來問我要人。妳也真是的,溜下山也不先跟我招呼一聲。」

  「完了!這下可慘了──」喜天懊惱地咬緊下唇,心裡慌成一團。「雲霓,妳是怎麼跟我爹說的?妳沒把我計劃偷溜下山的事告訴我爹吧?」

  「我有那麼傻嗎?」雲霓皺眉瞪她。

  「可萬萬不能讓我爹知道了,否則我身上這層皮非給他剝下來不可!」喜天越想心裡越不安。

  「放心吧,我編了個理由,說妳跟我吵了架,不知道一個人躲到哪兒生悶氣去了。妳爹信了我的話,正等妳氣消了回去呢。」唉,兩人情如姊妹,能不狼狽為奸嗎?

  「吵架?吵什麼架?咱們兩個能為了什麼事情吵架?」喜天蹙了蹙眉。上一回跟雲霓鬧脾氣,大概是兩百年前的事了吧?

  「這個我就沒多想了。」雲霓聳肩笑笑。「反正妳自己回去跟妳爹解釋去,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不行啦!」喜天急急頓足。「我爹他精明得很,咱們可得先套好招來,免得到時候在我爹面前露了餡。」

  「那妳準備怎麼說?」

  「得想好咱們是為了什麼事而吵呀!」喜天為難地歎口氣。「咱們相處在一起都幾百年了,日子平淡得教人要發瘋,日復一日看的是同樣的風景、做的是同樣的事情,過這種平淡無味的日子,能有什麼可以吵的?吵架這個理由得想周全些才能說服我爹。」

  「說得也是。」雲霓低頭思索著。「我說喜天呀,妳還記得咱們從前為了什麼事情吵過架嗎?」

  「咱們真的吵過嗎?我甚至不記得咱們是不是曾經吵過架。」喜天好生困惑。「我記得……好像有一回我踩壞了妳養的花,妳好心疼,臭罵了我一頓,後來我也生氣了,一天都不跟妳說話。」

  「那好,就用這個理由了,妳爹會信的。」

  「嗯,好吧。」喜天眨了眨晶亮大眼。眼前的麻煩還算簡單,三言兩語便可以暫時矇混過去,可是失去靈丹的事就非同小可了,她只擔心萬一被爹爹發現了,絕不會輕易饒恕她。

  「喜天,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嗎?」雲霓注意到了她眉心間透出一層隱隱的灰氣。

  「沒什麼。」喜天心一跳。昨夜吐出靈丹救那男孩性命時,她並未曾多想些什麼,只一心一意想先救活他再說,但是此刻一回到山上來,她才驚覺自己可能已闖下無法被原諒的大禍。

  千年前,靈狐一族被人類視為修煉妖術的害人精,人們都說狐妖害人,所以一見靈狐便捕而殺之,靈狐一族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好逃到高高的山上來,遠遠避開獵妖的人。他們躲在這座幽靜的山上修煉已有千年了,一直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雖然都已修煉成人形,但是除了族長──也就是喜天的爹爹,偶爾會下山觀察人世間的變化,並帶回一些人類的用具以外,一律嚴格禁止族人下山,更禁止族人與任何一個人類接觸。

  可是,現在她不只下了山,還把自己修煉了六百年的靈丹給了一個人。族長之女犯下大忌,不知道爹爹會如何懲處她?

  「這是什麼?」雲霓疑惑地伸手在她額前摸了一把。「汗?是汗嗎?妳怎麼會出那麼多汗?」她驚疑地問。以她們修煉六百年的道行來說,是不容易出汗的,除非大病一場或者是元氣大傷。

  「那不是汗,是露水。」喜天暗暗一驚,強自鎮定地轉移雲霓的注意力。「雲霓,妳為什麼不想下山玩一玩?」

  「下山幹什麼?」雲霓哼了一聲。「山下的人都說我們是妖孽,見了我們就要殺,有什麼好玩的?倒是妳奇怪得很,成天老想要下山去,妳就不怕被人一箭射死嗎?」

  「怕什麼?我們的模樣已經修煉得與人無異了,我想就算走進人群中,也不一定會被人看出來呀!」喜天有自信得很。

  「萬一不幸被人發現了呢?」雲霓感傷地歎道。「妳沒忘記我妹妹是怎麼死的吧?」

  「當然沒忘。」喜天眼眸一黯。

  雲霓的妹妹雲裳是死在獵妖人手裡,她一身雪白豐厚的毛皮被獵妖人剝了,獻給了皇帝。爹爹總是用雲裳的可怕遭遇告誡族人,讓族人知道人類有多麼可怕。

  「我這一生絕不會下山。」雲霓低著頭往前走。「喜天,我知道妳覺得山上很悶,一直很想到山下的花花世界去,可是妳別忘了,就算我們修練得再像人,可骨子裡始終還是靈狐,不會被世人接受的。」

  喜天怔了怔,慢慢跟上她,牽著她的手默默前行。她知道雲霓的話並沒有錯,可是山頂的生活太寂寥,倘若潛心修煉,她們靈狐一族可以活上千年萬年,可這樣千萬年不變的歲月,卻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有點什麼改變,想要多點新鮮。

  回到了湖邊的草屋,喜天與雲霓分別,推開用草編織成的門,走進屋內。

  「爹?爹?」她低喚了幾聲。

  不見父親人影,她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轉身回房。

  在她的桌案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迭父親從山下城鎮裡帶回來的年畫和版畫,這些畫上頭所繪的都是世人生活的巿井風情,有茶館酒肆、有廟會街藝、有才子佳人、有民間故事,這一張張色彩鮮艷、豐富生動的畫,讓她對山下多采多姿的生活充滿了憧憬和嚮往。

  雲霓的話,她也曾經反覆思量過,但是年畫和版畫上的世界卻更為吸引她,她的心老早就已經飛進畫中的天地裡去了,只怕想留也留不住。

  「喜天。」

  聽見身後父親的叫喚,喜天忙收拾好那些畫,回過頭來匆匆地堆起笑。

  「爹,您回來了!」

  身穿黑袍的長鬚老者走了進來,他的相貌清奇,留著一把及胸的白鬍子,看起來就像是一般尋常老者,此人便是靈狐一族族長──白奇風。

  擁有變化能力的狐族有四姓──「康」、「胡」、「黃」、「白」。而修煉年數最高、最通靈性的靈狐一族全都姓「白」。

  白奇風一見喜天轉過身來,臉色倏然一變。

  「喜天,妳去過什麼地方了?」他雙目緊盯著喜天的臉,眼神凌厲得令喜天心驚膽寒。

  「我……我沒去哪兒啊……」喜天心虛得差點答不出話來。

  「在爹的面前,妳居然還敢扯謊!」白奇風白眉豎起,重聲怒喝。

  「爹……我……」

  「妳的靈丹呢?」

  喜天嚇白了臉。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我……」她瞠大著雙眼,嚇得雙膝發軟打顫。

  「快說!」白奇風脹紅著怒容。「妳的靈丹到哪兒去了?」

  喜天愈發恐慌,踉蹌地往後退一步。既然已被爹爹發現了,她再不敢有絲毫隱瞞,否則更無法得到爹爹的饒恕。

  「我的靈丹……我的靈丹……借給了一個『人』。」她嚥下口水,硬著頭皮說出實情。

  「什麼?!」白奇風驚駭地瞪著她。「人?妳說的是『人』?」

  喜天怯懦地點點頭。

  「妳……妳……」白奇風又急又怒,氣得渾身發抖。「妳竟敢把靈丹借給一個人?妳借給了什麼人?快說!」

  「一個……一個……男孩。」她的心跳狂亂急猛,舌頭幾乎打結。

  「一個男孩?」白奇風驚怒得差點昏厥。「妳……妳這個逆女!」一個巴掌狠狠揮上喜天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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