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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喬安娜·林賽    


  丹雅轉過身對拉嘉揚眉,但她的話才到舌尖已忘了一大半。在船的另一端,迪凡正走向船長。她看見他微低下頭聽船長的報告,他的一手掠開被風吹亂的頭髮。他穿了一件衣邊滾毛皮的奇特衣服;它沒有扣子,而是利用腰帶札裹在身上。她最近才慢慢習慣這種樣子的衣服,但穿在迪凡身上,它看起來不再怪異,反而顯得很適合。

  「你聽見她說的話了?」瓦西裡問拉嘉。

  「當然。她暗示她是用她那個連我們都沒有識破的可怕醜妝保護她的貞操。」

  「他們說她幾個錢就可以買到,拉嘉。」

  瓦西裡的那句話把丹雅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是誰那麼告訴你的?」她轉向瓦西裡。

  「貴酒館的顧客。光是我親耳聽見的,就有兩個人那麼說。」

  「他們說了丹雅%杜比是幾個錢就可以買到的?」

  「對——他們說那個舞孃幾個錢就可以買到,而迪凡告訴我們你就是那個舞孃。」

  丹雅好想縱聲大笑,但在另一方面,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沒錯,那個舞孃是賣身的,而且人人都知道,只除了杜比。」倏地,她一笑。「他不許他的店內在齷齪的事進行,他立了一條規矩,誰要是破壞了它就得立刻走路,縱使她的節目是酒館的招牌也不例外。」

  「你不否認?」

  「我怎麼能?我自己甚至親眼看到過一次。」

  「親眼看到?」

  「四月!」她的怒氣爬升了上來。「那個他們口中的舞孃。她在那天扭到腳,害得我如果沒代替她出場,酒館就會被那些客人咂爛。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登台表演了,從我十三——十四......媽的,我今年到底多大了?」

  「哦,天。」瓦西裡呻吟。

  「二十,公主。」捨基回答。「六月初一是你的生日。」

  「六月初一。」她低喃。「原來我最後一次表演跳舞是十四歲的時候。當一些常客開始猜出在台上表演的人是我而不是原先的舞者——那個女孩子做到一半不做了,但她把一身的舞藝和化妝術傳給了我——非但是我不願被拆穿,杜比也不希望他們知道是我在跳那支舞。於是他另外找人,由我負責教舞。但由於他一向苛刻工錢,六年來女孩子的流動性十分大,因為她們必須兼差才能賺足她們所需要的錢。」然後,她忍不住的加了一句:「不過你們別相信我的話。婊子是最擅於說謊、編故事,不是嗎?」

  這一次瓦西裡的臉紅得像夕陽。「丹雅——」

  「少來!」

  「丹雅,請你——」

  「我不要聽!」

  「我愛他呀!」瓦西裡激動地說。「我不能忍受他被迫娶一個玩弄他善良的本性的女人!」

  「好,我可以接受這個說法,甚至諒解。但你別想再要求其他的。」

  「這件事必須告訴迪凡。」拉嘉靜靜道。

  丹雅轉向他,不過她眼睛是望向後甲板。但那兒已沒有迪凡的人影。他一定是回他的房間了。

  突然之間,丹雅覺得無比疲累。老天,驕傲這玩意兒實在很能嗆死人。可是她丟不開它,它依然穩穩盤據住她的靈魂,儘管它已相當疲乏。

  她把眼睛移向拉嘉。「如果你告訴他,我會否認我說過那些話。」

  拉嘉的表情是不相信的。「你不是在說真的。」

  「我是。」

  「但——為什麼?」

  「因為他必須是真心想要我,必須是即使那麼以為卻仍要我。」

  「他已經是那樣了。」拉嘉輕聲道。

  她搖搖頭。「那他就不會離真相太遠了,不是嗎?」

  「別對他做這種事,丹雅。」瓦西裡道。「他一向不擅於應付內疚感。」

  她轉向瓦西裡,對他綻顏一笑。「他不會內疚,他會生氣。這話是你說的。而我恰巧不怎麼介意他生氣。現在,我將是你們的王后了吧?」

  「是的。」三人異口同聲。

  「那你們就得奉行我的旨意。」

  「但他是我們的國王。而且,也是我們的朋友。」拉嘉道。

  「那又如何?我說過,如果你們告訴他,我曾予以否認。到時他只會怪你們誤導他。」語畢,她轉身離開他們,免得他們說服她她是個不可理喻、剛愎自用的蠢蛋。

  翌日,船駛入但澤港。

  丹雅沒有料到迪凡會親自來接她;她希望,也特地打扮了一番,但她沒有想到他真的會來。

  這是她第一次嘗挑衣之苦。要從那麼多漂亮的衣服中挑出一件會使他印象深刻的衣服,著實令她傷透腦筋。最後她挑了一件翠綠長裙和一件扣子扣到喉嚨的長袖上衣。至於外套,由於十時近十月底,已是暮秋初冬之際,沙夏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是珍珠灰色滾著灰色毛皮的披風,一是一件式樣十分男性化,只不過在男人它們是及膝,她則及足踝的黑天鵝絨外套。它的袖口、領子、衣邊都滾了一圈黑貂毛。幸好她沒有挑後者,否則現在她跟迪凡一定都會尷尬萬分,而沙夏則一定躲在旁邊竊笑。因為迪凡正是穿了一件式樣相同、顏色和料子也一樣的外套。

  他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這可以從他的鞠躬禮看出。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但眼睛呈琥珀色而不是棕色。她不可能做了招致他生氣的事,所以他眼中的眸光一定是別種情緒,只不過她無法分辨出那是什麼。

  「這趟航程希望沒有令你覺得太乏味。」

  不是有些,而是絕對的僵硬。那是什麼原因?如果他不想來,不想看見她,他大可以叫別人來護送她下船,不是嗎?會不會是瓦西裡那幾個傢伙把他們昨天的談論告訴他了?不,不可能。如果是,他老早就跑來質問她了,而且是憤怒的。他現在是——該死,她無法看出他現在的情緒是什麼,腦中在想什麼。非常明顯,他比她所預料的還要複雜的多。

  她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一些些的漫不經心,一些些的友善,一些些的潑辣,再加上一些些的挑釁,總之她今天非剝開他不可。她必須弄清楚他準備拿她怎麼辦。如果他可以整趟航行都可以辦到絕不跟她打照面,一旦結了婚,一旦到了他的國土,他可是有整個國家的空間可以躲開她。當然他也可以根本不跟她結婚。他大可以取消婚約。畢竟他是一國之君,他想怎麼做,誰能奈何得了他?

  她原先所預備給他的粲然笑容,在想到這裡,熱力立刻減了許多度。「這趟航程相當愉快。不過這是當然之事,畢竟有那麼多人的同伴一心一意的要我開心。」

  他顯然無法判斷出她到底是說真的,抑或是在嘲諷,因為他猶豫了片刻始開口。「我的手下有不少優點。但迷人?」

  「當他們願意時,是的。我甚至還發現我居然能夠喜歡拉嘉和捨基。至於沙夏,我則是一點也用不著費力。」

  「你漏了瓦西裡。」

  「至於他,我們姑且說我終於學會容忍他吧。不,那也不是精確的用語。我最近發現我的脾氣居然不很好。可能因為如此,以至我沒法完全理解你們兩人之音質深厚懷誼,更無法理解他可以為了你而影響到對待我的態度。」

  她再度笑了,這一次滿意的,因為他那既困惑又惱怒還外帶三分不知所措的表情,簡直太妙了。

  「你在驚訝我是怎麼知道的?大可不必。這是瓦西裡昨天自己告訴我的。所以我想往後我只好盡量容忍他了,陛下。」

  他的眉毛挑高起來。「是國書?」

  「不是什麼,是人。是沙夏。他那個人實在很有意思,他甚至沒有遊說我的企圖。他只是一直說著,說你,說我,說卡底尼亞——以及婚禮。」她筆直的注視他的眼睛,並讓她的眸子綻出適度的怒芒。「你他XX的為什麼告訴我瓦西裡是國王?」

  他本已轉身,手也已經握在門把,要替她打開門,但她的這一問顯然令他非常不安,因為他移開他的視線。

  「你那時很難纏。我想如果告訴你他是你未來的新郎,你可能會較不那麼排斥。」

  她才不會讓他那麼容易就逃掉。「為什麼?」

  「因為女人一碰到他都變得溫馴得像只小綿羊,而那還是他連誘惑都還沒有施展的情況下。如果他有對你下功夫,你會已經臣服在他的魅力下。」

  「如果你真的信這種事,那你的智力一定很有限。」

  他終於看她,而他的表情告訴她他認為她才是那個智力有限的人。

  「你說你知道瓦西裡對我的忠誠影響到他對待你的態度,那你有沒有想過他有可能是故意那麼做,好使你厭惡他?我當初之所以會那麼說,僅是為了想讓你開開心心的跟我們走,但瓦西裡則已預見了後果,而他不要你愛上他,末了卻得以嫁給我作終結。」

  「他想的可真周到。」丹雅冷哼。「但你們未免太看重他的容貌了。不錯,他是長得很英俊。也不錯,有些膚淺的女人,被愛情蒙蔽了眼睛,使她們只看到金玉的外表,卻看不見裡面的敗絮。瓦西裡恐怕是有史以來所創造出來的人中,集所有之大最的人。他的確英俊得不像是真實的,但他同時也最狂妄自大、最傲慢無知的人。你不會昧著良心說他那些態度是為了我而作的特別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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