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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喬安娜·林賽 「要把臉洗淨還是修飾你的臉隨你的便。」他把鏡子扔在她的腿上。「不管你決定做哪一樣,必須在去吃午餐前弄好。」 這算什麼選擇?這根本是命令,而她平生最痛恨別人命令她做這個做那個。就在她要把鏡子扔還給迪凡的時候,無意間她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她失聲低呼。他說她像個骯髒的小頑童。但這種說法未免太保守了些。她的樣子簡直像把臉伸進灰爐中輾了一回似的。在沒有化妝用品的情況下,教她如何修復? 她只能盡可能。在醜得這麼一塌糊塗的情況下,他都能對她產生慾念,若讓他看到她的本來面目豈不更糟? 「這樣可以了吧?」在這邊抹抹,那邊勻勻,又自眼下較黑的部分借來了一些粉塗在最需要補妝的地方後,她問。 「又是憔悴的老太婆?我還是比較喜歡髒污的小頑童。」 「你不是說要去吃午餐?」丹雅迸出齒間。 「或者你想在房裡吃?」 「不,不。」這麼快就可以出這間艙房?丹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但是……你不怕我會向人求助,例如向船長?」她試探。 「如果你真那麼做,只會令你自己還有他難堪。」 丹雅瞇起眼睛。「你編造了什麼謊言?」 「沒什麼出奇之處。只不過是告訴他你是我離家出走的妻子,說你不但拋下我這個丈夫,還拋下兩個稚子。所以你要是向別人說出不同版本的故事,恐怕……」他一笑。 「你一定得把我抹得那麼黑嗎?沒人會怪我不要你,但孩子!」 他笑嘻嘻的拉起她,帶她走出房間。「你對孩子有什麼看法?你至少得替國王生下一名王嗣。」 「他可沒指望。」丹雅冷哼。「他沒打算碰我。謝天謝地。」 「大多數的女人都喜歡瓦西裡。我還以為僅是想到要嫁給他你會興奮的飛上天。」 「你以為錯了。」 「那如果你有別的選擇呢?」 「這是第二次有人這麼問我。我有別的選擇嗎?」 他沒有回答。這時他們已來到餐廳的門口,丹雅可以看見捨基和瓦西裡已在座,拉嘉則不見人影——可能還在洗澡。他們的那張桌子只有他們,沒有別的女孩子。她早料到他們不會讓她們碰在一起,一旦碰在一起,大家一番交談之後,他們的西洋鏡不就拆穿了嗎? 「我們在談孩子。」迪凡在門口站定。他的手握著她的手肘。 「是你在談,我可沒有。」 「你沒有說你個人對他們的想法。」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主題,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結婚。」 「那現在呢?」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瓦西裡說他不預備跟我同床共枕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直問……等等,你不會是在暗示我婚後不但可以紅杏出牆,還大可生個兒子讓國王有個雜種王儲吧?」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算了。」 他幾乎是拖著她走進餐廳。他不僅僅是在生氣而已,而是非常的惱怒。但是是針對什麼?是她說的話中有某一句刺著他的隱痛?算了,與她不相干。丹雅暗忖。目前她所需要的是步步為營,只要她不犯錯,那晚餐的那一頓也一定會讓她出來吃。到時她一定可以找到逃跑的機會。 那一餐飯她吃的十分辛苦。她不但得努力充耳不聞瓦西裡在席間的明嘲暗諷,還得裝作毫無所覺人們的目光。她不確定人們盯著她瞧的原因是基於他們所聽到的不實故事,抑或是她的半男半女打扮。總之她努力忽略它們,並設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注意到餐廳內的女人,無論已婚、未婚,都在朝向瓦西裡拋媚眼、賣弄風情。顯然迪凡沒有誇大,女人的確被瓦西裡的那張臉、那副身材、那身打扮所吸引。但她敢打賭一旦她們就近認識他後,一定會打退堂鼓。 那天晚上的情形跟中午差不多。有好幾個女人甚至跟船長拉關係、套交情,只為了要他作介紹人,介紹她們跟瓦西裡認識。 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很『安分守己』,連那些女人像蒼蠅盯著花蜜般的圍繞瓦西裡,她也沒有由於她是他的未婚妻便發作,所以迪凡才會在她表示她想趁菜尚未上桌之前去趟洗手間,無異議的點了點頭。不過她在起身時捕捉到他向捨基看了一眼;那無疑是在告訴捨基跟蹤她,但保持一段距離。 丹雅一走出餐廳的門,拉嘉似漫不經心的問道,「那樣好嗎?迪凡,讓她一個人去?」 迪凡面無表情。「捨基會看著她。」 「光是『看』恐怕還不夠,最好是用個鏈子鎖住她。」瓦西裡懶洋洋的說。 「跳船隻需一眨眼的功夫。」拉嘉覺得他有必要明說出來。 「放心,她不會游泳。」 「誰告訴你的?」 拉嘉的話點醒了迪凡。他低咒一聲,快步走出餐廳。拉嘉和瓦西裡相視一眼,也連忙起身跟在他的後面。 走出餐廳,他們一眼看見捨基正在點雪茄。 「她人呢?」迪凡問捨基。 捨基朝陰暗的廊道的另一端點了點下巴。他們望了過去,看見一扇門打開,丹雅走了出來,她的裙擺在腰間打了一個結,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腿。 迪凡還來不及鬆口氣,卻見她筆直奔向船欄,然後縱身躍過。只一瞬,她的身體已隱沒在巨大的回輪下。 捨基、拉嘉、瓦西裡,但覺眼前一花,心中暗叫一聲不妙,但他們的阻止已經遲了一步。待他們衝至欄邊,他們一個個只能屏息、祈禱,眼睛搜視著河面。看到迪凡在回輪的後方出現後,他們幾乎癱瘓在甲板。 「我們大概不能逕赴紐奧爾良在那兒等迪凡吧?」瓦西裡道。 捨基緩緩搖了一下頭。 拉嘉輕笑。 瓦西裡呻吟。 不一會兒之後,又是三條人影自渡輪躍入密西西比河。 *** 丹雅掙扎著爬出水面。 幸運似乎跟著她。回過頭的一瞥告訴她那艘船已駛過河彎,如她所料。而烏雲的遮去星空,更是對她有利。如果她的運氣好得恰巧捨基沒看到她跳船,那自然很好,假使被他看到,他也不太可能會立即跳船以便「救」。較有可能的是奔回餐廳告訴迪凡。而等他們趕回欄邊,脫下外套和靴子,她早已經「淹死」了。 至少他們會那麼認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依然做了額外的措施。這是她從上一次逃脫未果所學得的教訓。 她側耳傾聽。好半天她只聽見自己的喘息聲,河水的嗚咽聲,而後,毫無預兆的,她聽見一聲男人的喊叫聲。 會不會是她不相信自己會逃成,而產生的幻覺?畢竟那有可能只是風聲。不過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丹雅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催促她快跑,她的理智告訴她若是他們真的追來,奔跑只會暴露自己。 她一面快步的走,一面豎直了耳朵。會嗎?她推敲著。他們有可能會只為了抓她去賣,而不辭辛勞的如此窮追不捨嗎?絕不可能。他們大可以另外再找一個,那省時,也省事得多,不是嗎?但如果她真的是一位流落民間的公主呢?那他們——不!她不能讓自己開始相信有那個可能。何況,就算他們所說的故事是真的,光是要她嫁給那個瓦西裡,她就更應該逃。 丹雅不確定她在茂密的林間走了多久,但不一會兒她已開始後悔。她應該至少等到吃過晚餐再跳船,現在她最快也要等到天亮才能找東西吃。除非她能在那之前碰上住家。 腹中的飢餓,提醒了她靴子內的小刀,還有水。她停了下來,脫了靴子,倒出裡面的水。穿回靴子後,她把原先藏在腳底下的小刀移至腿側。 她很仔細的聆聽週遭的聲音。如果她早先聽到的聲音真的是男人的叫聲,也真的是他們之中某一人所發出,那只可能是從對岸傳過來。因為他們一定以為她朝那一邊游,他們決不會料到她會是在路易斯安娜這一邊。 當然她的這個預防措施有可能是多餘,而且有可能徒然增加回家的困難度。畢竟她身無分文,無錢付渡河費。不過她可以用游的游過河,也可以拿她身上這件華麗的背心作為議價的籌碼。當然她得先把它洗乾淨,還有她一身的泥濘。 丹雅暗暗估量了一下,她相信她起碼已經走了一、兩哩路,回到河畔幾分鐘應該沒有關係。洗好衣服後,她得找個地方睡一會兒。經過這一整天的折騰,她身心俱疲。而她絕對負擔不起頭昏昏腦沌沌的後果。她必須保持頭腦的清晰。 她找到一個絕佳的地點。它的一邊有棵倒下的樹,另一邊則是一棵樹葉倒垂的樹,在它們的掩蔽下,無論是從上游或是從下游都看不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