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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亦舒 也有人說:「我還是喜歡男人做首長。」 「只要真心為市民好,誰管他是男是女。」 「王小姐為什麼忽然出院?」 「要證明疫症已受控制呀,這才能紓解市民憂慮。」 「真用心良苦。」 「來了,來了。」 記者一湧而上,有些還自備鋁質高梯,叫同伴架開,攝記便爬上去獲取好角度。 啟之來得遲,霸不到好位置,只在人群肩膀及頭髮之間看出去。 只見醫院大口門口忽然一亮,王庭芳與她的下屬諸新聞官及護衛出現,閃燈像閃電般亮起,叫人眼睛都睜不開來。 特首小姐穿著一件蛋青色長及膝蓋外套,象牙白的膚色楚楚動人,頭髮挽在腦後,她瘦了許多,下巴尖尖,脖子纖細,弱不禁風,可是眼神堅定,微笑與市民招呼。 有人鼓起掌來,也有年青人上前送花。 啟之在人群身後呆呆地看著眾人像公主般擁撮她上車離去。 這不像是王庭芳的暑期工呢。 也許她可以連任,一次又一次的災劫只證明她與市民在一起呼吸生活,她並非自尊自大高高在上的一枚橡皮圖章。 啟之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呆了一會,打算離去。 「師兄。」轉過頭去,原來是余小娟。 她正在收拾工具,剛才爬上鋁梯架拍照的,原來是她。 可是她胸前的記者證已經換了招牌。本來是領先,現在寫著前方。 小娟說:「師兄,林森用勞工法例解雇我,補了六個月薪水,叫我即時收拾私人物件離開公司。」 「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你這麼快找到新工?佩服佩服。」 「你也是呀,師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芝子專欄呢?」 「昨日起已經取消。」 啟之一怔,感覺像照顧了大半年的小孩被人帶走,十分空虛。「為什麼?」 「換版面,轉口味。」 「就是這麼簡單?」 「師兄,來喝杯茶慢慢談。」 余小娟吩咐同伴幾句,看情形,她也已經升格為師姐了。 他們兩人到小小茶餐廳坐下。 余小娟輕輕說:「林森懷疑我是奸細,將你及芝子身份向鳳凰台一號揭露,真是冤枉,我百詞莫辯。」 「不是你?」 「你也懷疑是我?」小娟幾乎跳起來。 啟之連忙說:「不不,但,那又是誰呢?」 小娟頹然,「我也不知道,看情況,沉冤永無得雪之日。」 「六月飛霜。」 「師兄,拜託你別挖苦好不好。」 啟之道歉,「我本來不是這般涼薄的人,只是近得領先報同人日久,也變成同類。」 小娟啼笑皆非。 「師兄,你猜猜這告密人會是誰。」 「告密是一種奇特行為。」 「是,出賣了人還自以為主持正義。」 「黑手黨處置這種人是把他們雙腿種在水門汀沉入海底。」 小娟說:「我不會行私刑,我只想世人知道那奸細不是我,我在這個行業找飯吃,我又不妒忌誰,我為什麼要拆穿芝子身份。」 啟之的心一動。「告密是因為妒忌?」 「妒忌是很大的動力,除此,就是為著利益。」 他們兩人喝乾了好幾杯檀島咖啡,想了很久,得不到端倪。只得話別。 「師兄,你寫得一手好文章。」 「哪裡,你太器重我。」 他倆分道揚鑣。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啟之又準時到達醫院。 到了六樓,從玻璃窗看進病房,只見一張空床。他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喊:「來人,來人呀。」 看護奔出來,意外,「怎麼是你?」 啟之聲音都顫抖:「病人呢,病人去了何處?」 「呸,你放心,她出院了。」 啟之「啊」地一聲,「原來如此。」 看護問:「你不知道,她沒通知你?你倆有齟齬?」 啟之低下頭。他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她留一封信給你。」看護取出一隻白信封給周啟之。 「我還有幾句忠告。」 啟之說:「請指教。」 「追上去,別放棄。」 啟之微笑,「謝謝你。」 他取了信匆匆回到車裡。 他忙不迭拆開信,白紙上用藍色鋼筆寫著娟秀的字體:啟之,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融島了。 啟之覺得像是文藝小說中女主角告別留言一般,語氣不但真摯,且有點淒涼。 「啟之,我多次向你示意,可惜不得要領,你的眼睛,總看著別人,每次你見到她,面孔總會忽然亮起來,瞞不過任何人。」 啟之抬起頭,摸自己面孔,真的,真的會發光?他可憐自己。臉皮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很妒忌,然後,憑自己的觀察及調查能力,發現你是領先報的臥底,於是,我向她揭發你真正身份。」是愛司,原來那人是愛司。 「王小姐得悉真相,臉上悲怮、失望、落寞的神情,即時叫我後悔,但,已經太遲了,原來,她對你也有真實的感情,而我,卻一直把她當機械人。」啟之閉上眼睛,一會才有勇氣讀下去。 「我們都錯了,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在她背後插了一刀,我又把刀柄推到她的心臟,我們是壞人嗎,在這之前,我從未做過壞事。」 啟之內疚,不,愛司,你很好,這件事裡只有一個壞人,那是我。 「我決定離開鳳凰台一號,我已在別處找到工作,啟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但是在病中,我看到真情,感謝你照顧,永誌不忘,愛司。」 啟之掩上信紙,把臉埋在手裡。 原來是愛司。 啟之抬起頭,深深吸口氣,撥電話找林森。本來,他不想與領先報再有任何轇轕,但是這關係余小娟的名譽,是,秘聞記者也講名譽。 「林森,小娟不是奸細。」 林森一楞,「那是誰?」 「一號裡工作人員。」 林森聲音懊惱:「我錯失一名大將。」 「你是否真的後悔?」 「有什麼辦法?」 「加一倍薪水,親自賠罪,她會回來。」 「這——」 「如果覺得錯有錯著,那就算了。」 「不,面子算是什麼,我馬上與她接觸。」 「能屈能伸,才是好漢。」 「明白。」 啟之鬆一口氣,誰會想到一個專欄會引出那麼多曲折離奇的人物與事故。他深深歎口氣。 一個假期就這樣過去了。 他回到學校,主張加多體育課程,加建泳池及健身室,設緩跑徑,課室必須通風,一定要開窗叫空氣對流…… 有人說:「小周,大學不是健身室。」 「可是,病人不能讀書,病人不能畢業,一切均從健康而來。」 「周先生揶揄我們是東亞病夫。」 「我們在這裡操勞十多廿年,倒要叫周先生教訓。」 忠言逆耳,要效忠小小一間學校都會引來百般阻撓,王庭芳在鳳凰台的艱難可想而知。 幸虧上司是個明白人,「先自衛生著手:合作社、會客室、飯堂、洗手間必須加倍清潔,宿舍訪問一定要登記……」 啟之歎氣,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忙著建立個人勢力,非得推倒某些人,拉攏另一些人不可,做了這些,忘卻工作,不顧大局,當然一敗塗地。 他苦笑。 倘若周啟之是個富家子,一定躲到山上去過日子。可是,每個人都避世避是非,誰來服務社會。 唉。 下班時分,余小娟在門口等他。她微微笑,「師兄,謝謝你,我已獲平反。」 啟之替她高興。 「啟之,你是我的話,你回不回領先?」 啟之攤攤手,「我不是你。」 「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好馬:身壯力健,知道方向,哪裡有草到哪裡的就是好馬。」 余小娟沉吟。 「你的目的是賺學費,哪裡高薪哪裡去。」 「揮之即去,呼之又來,好像一點骨氣也沒有似的。」 啟之也很感慨,「找生活榮辱不計,事事講尊嚴,算原則,怎樣吃飯。」 「啟之你是讀書人,你也這樣說,叫人難過。」 「讀書人也得每月付十多條賬單,水電煤氣,欠一不可,讀書人也得照顧老小,背起擔子,讀書人也得打理家務,叫家人整潔舒適,讀書人也是人。」 「那我就回領先吧。」 「問林森要間宿舍住。」 「是,師兄。」 「也別太舒適了,否則,再也不想讀書。」 余小娟凝視師兄,「你為何神情憂鬱,落落寡歡?」 「我一向如此。」 「你有什麼不高興?」 「讀書人太開心了不像讀書人。」 「是為著她吧。」 「胡說,你做記者做上癮了。」 「看得出來:得不到的愛,蕩氣迴腸。」 啟之不出聲。 「她此刻那麼忙,怎會有空戀愛,況且,到哪裡身後都跟著貼身保鏢,你倆在戲院前排,佩槍的護衛就在後排,拉個手說句話都有眼睛盯著,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