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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舒小燦 憶想到新聞記者,溫婉不禁又微蹙起眉頭,今晚她勢必會和楚克君碰面,她便是在兩年前的宴會中和他相識的。 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嫌克君哪一點不好?他人長得也算英俊,對新聞工作亦充滿幹勁和熱誠,而且家裡又是書香門第,她實在不該給他太多軟釘子吃。 那天在辦公室中要不是因為俊逸的關係,她也不會負氣地在電話中給克君吃一頓莫名其妙的閉門羹,她即使對克君還談不上什麼男女私情的地步,但畢竟兩人也是經常見面的朋友。 待會兒要是見到克君,她真該主動向他道歉才是,然而,那個俊逸…… 他會前來赴宴嗎? 那天嚴老曾親口邀請羅俊逸和其雙親,他應該沒有不來的道理……,一想及此,溫婉不自覺地感到一陣雀躍欣喜,但是她又痛恨自己有這種內心反應。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一次和羅俊逸見面,就因為心中微妙的情愫變化,而讓她有著失態的表現? 她真的是跟他犯沖嗎? 這幾日來,她趁著容竹不注意時,故意有事沒事地晃到公司業務部門去和那些女辦事員閒聊,多少也聽聞眾人對被封呈『超級帥哥』的羅俊逸的一些評論,沒想到他才回國不到一個月,就已經花名在外,不是邀了哪個紅歌星共進燭光晚餐,要不就是帶哪個電影明星去兜風之類的。 溫婉不禁再一次告誡自己,羅俊逸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超級危險人物,她可得避遠一點才好。 她才不怕他咧——她又幹嘛怕他?只是…… 只是她怕自己陷入他那眩人心、勾人魂魄的鬼力陷阱! 一陣怔忡之後,她猛地一回神,一切又回到眼前的現實忙亂之中,她沒有時間再胡思亂想了。 她兀自苦笑地歎氣搖頭,撩撥散亂的一頭烏髮,快步走進大廳,卻差一點和嚴文書撞個滿懷。 二姐,我正要找你!」 一臉清眉俊眉的文書,除了膚色過分白皙些,十八歲的他,倒也不失一個俊美大男孩子的模樣。 「怎麼啦?有話快說,我得上樓去換衣服!」 欣瘦的文書不脫稚氣地撥了一下掉在額前的亂髮,有些賭氣地說: 「二姐,你可不可以幫我問爸爸……」 和文書一向和諧親近的溫婉,立即猜出他的心意。 「晚上你不想待在樓上,想下來參加舞會對不對?」 文書眨了眨清明的大眼睛,掩不住一絲興奮地連聲說: 「以前爸說我是個小孩子,不能參加大人的舞會,可是我都已經十八歲了,而且又剛考完大學聯考,所以……」 溫婉嚴煦地笑著,一手搭住他的瘦肩說: 「可是別忘了,你的腎不好,宴會上有很多菜太油膩,你都不能吃!」 「還有很多蛋糕和甜點啊!」 文書提出抗議,他說的倒不是玩笑話,因為他自小就有腎臟病,主要是因為分泌失調導致血糖過低,和一般糖尿病不同的是,他必須常吃甜食來達到血糖平衡,否則就會發生衰竭暈厥的現象。 溫婉摟著他朝大廳中心走去,一邊說道: 「好吧!我想應該沒關係。」 文書喜出望外地笑喊道: 「那你去爸爸說,他在現在書房裡!」 「別忘了,主要關鍵是在你同意。」 「她呀,高興都來不及!你不知道,我媽多想把我當作商品一樣去跟客人推介!」 溫婉柔笑地搖了搖頭,連忙催著文書說: 「你先上樓去換裝吧!我去書房說服二叔。 「二姐,你真的有把握。 溫婉故意促狂道: 「不是百分之百,但是也有七、八成!不過到時候你該怎麼孝敬我?」 文書已朝偌大的樓梯上奔去,邊嚷道: 「放心!我會多留幾塊奶油蛋糕給你的!」 溫婉望著他年輕的背影微笑,她多麼希望和堂姐也能有這份親近,而像今是錠樣的場合,亞凡勢必照例又要深鎖在自己房裡。 她輕吁了一聲,便朝大廳右後方的書房踱去,書房的門大開著,嚴太太拔尖的聲音從房內傳出: 「我真搞不懂你心裡在想什麼?好說歹說,在名譽上,文書都算是你嚴家的一份子!」 「唉喲,我們別再吵這個好不好?」 嚴老的聲音充滿著不耐煩,嚴太太又說: 「你還是忘不了你那個終年難得見一次面的兒子,他畢竟不在你眼前,而文書呢,只要你肯栽培他,他也會是個人才,你又何必……」 嚴太太的話停在半途,因為她正好瞥見立在門外遲疑不決的重溫婉。 「二嬸,對不起……」 溫婉是踱進書房,嚴太太的表情不冷不熱地逕問: 「外面都準備好了嗎?」 說著話時,一名從外面請來的美發師乃在整理著嚴太太的髮型,而她今晚所穿的一襲暗金色織錦、蓬裙及地的仿歐式宮廷禮服,顯示她在今晚化裝舞會上是要扮成歐洲貴婦。 「都差不多了,就等客人來。」 溫婉小心翼翼地應話,嚴老則急說: 「溫婉,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去換衣服?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那件禮服?」 「不,二叔,那件晚禮服很好,我是……是來問您們一件事,文書上樓參加舞會,我覺得他年齡也夠大了,應該上他見識見識這種盛大的場面!」 嚴太太倒不覺得特別意外,她望向溫婉抱怨了一句: 「剛才我還在跟你二叔說哪,他呀,就是思想古板!」 溫婉朝二嬸微微一笑,又轉向二叔懇求: 「二叔……」 「好、好,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溫婉,你快去準備,上樓時別忘了……」 溫婉喜不自勝地接下去說: 「我知道,我會順便去問亞凡姐要不要下樓來。」 上到二樓,穿過沉靜的甬道,樓下的忙亂人聲逐漸遠去,芯葦在亞凡的房門前停下,輕敲了兩聲: 「亞凡姐,亞凡姐!」 房門在片刻之後緩緩打開,房內因為沒有開燈而顯得幽暗陰沉,門開處,嚴亞凡身著一襲淡黃色長睡袍,臂彎中抱撫著一隻淺藍色的波斯貓。 亞凡就像那只波斯貓一樣,陰晦地以一雙格外澄明的眸子盯著溫婉,令人不寒而慄。 「亞凡姐……」 「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你明知道我不會去出席那種擺闊俗傖的宴會!」 在外貌上,亞凡和溫婉其實有著幾分神似,不同的是:亞凡那頭一絲不苟的披肩直髮,還有她眉宇之間永遠化不開的深鎖哀怨,總教人聯想到一輪明月,卻平白地被一層層烏雲陰霾給遮住。 亞凡在師範學校畢業後,便一直在士林的某所國中擔任音樂老師,但是在家中,她從來不去碰樓下大廳那架平台鋼琴,大部分的居家時間,她寧願一個人關在房裡,和她那只心愛的波斯貓作伴。 酷愛小動物的嚴太太,卻對亞凡這只取名叫『菲菲』的稀貴波斯貓感到特別厭惡,她常咕噥地罵道,說菲菲陽怪氣的,又說什麼貓和主人通性,貓會學主人表情之類的話,而亞凡聽見了只是冷笑,陰沉得教人心疼。 溫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愣望著亞凡抱著菲菲踱到落地窗前,片刻,溫婉才說: 「亞凡姐,那待會兒我替你送飯上來,還有菲菲……」 菲菲好像聽得懂人話,應時咪了兩聲,它從來不跟嚴太太養的那群波斯貓打交道,尊貴得就像一名女王,鎮日只待在亞凡的房內。 「不用了,我不餓,菲菲也不餓!」 這是一種噬嚙人心的精神折磨,多年來,嚴老也拿亞凡沒有辦法。 溫婉正想退出房外,不料亞凡卻淒淒迷迷地低語了一句: 「我倒寧願是你。」 「亞凡姐……」 溫婉聽不真切,只納悶地輕喚一聲,亞凡的手仍不停地愛撫著菲菲,突然轉過臉來直望著溫婉,在殘照的燈影下,她臉上竟淌著晶瑩的淚水。 「你為什麼可以活得這麼快樂?為什麼?難道過去的事……我倒寧願是你,我倒希望在飛機失事中喪生的是我的父母親!」 亞凡說得淒切幽怨,而她的心機令人捉摸不定,她故意提起飛機失事,好像是在傷害溫婉的永久隱痛,如果是這個目的,她達到效果了,因為溫婉在霎時心防被攻破,觸景傷情的淚水無聲地滑下。 但是再稍一細想,亞凡並不是有心要刺戮她的隱痛,倒反而像在傷害自己,詛咒自己的父母親。 溫婉心上一陣絞痛,她無助茫然地說: 「亞凡姐,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 「你快樂嗎?溫婉,告訴我,你快樂嗎?」 「亞凡姐,我求求你……」 「如果你換成是我,你還會快樂嗎?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我寧願我爸媽死了,死了!你聽得懂嗎?死了,就沒有傷害,沒有折磨,沒有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