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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於晴 她始終維持散步的姿態,不敢走快也不敢過慢。夜風直吹,讓她未束起的長髮隨風飄揚,今晚她沒有料到會出事,穿著很隨性,寬袍的少年裝束乾淨俐落,可以回院後直接脫了上床睡覺,哪料得……唉,人算不如老天玩弄啊。 「前頭有人。」忽地,那中原人開口,這次聲音極低。 她反應很快,立即停步,說道:「公子轉身。」 接著,她亦負手背過身子,果然看見五步遠外,有個背著她的青年。 她杏眸微地張大。這中原青年一身白衫,身形秀俊,個兒頗高,這身姿形態絕不過二十,這樣的人,竟是高手? 她內心暗叫僥倖。年紀輕輕,已是高手之流,這樣的人多屬天才,而天才是很容易激動的,如果她欺騙他,就算他眼力不佳也能在一招之內將她斃命吧! 還好,還好!她不喜生事不喜亂動腦筋害他,今晚才留存她性命。 「前頭是誰?」巡邏的教徒喝道。 「還會有誰?」她不悅道,沒有回過身,假裝在賞月。 每個月的夜裡她會去溫泉幾次,四更回她園裡。一路無人,她早習慣素顏來去,哪知今日要送這中原人出林,被迫撞上其他人,這血淋淋的例子令她警惕,將來絕不可再卸防心,以後除非在自家裡,否則不能卸下她的「護法妝」。 「……是護法?」那教徒遲疑著。這聲音、這個身形,這個負手而立的小老太婆模樣,擺明就是白明教裡最軟弱的小護法。 「明白就好。你們夜巡辛苦了。」她淡聲道。 「護法,他……」 「他是本護法的天奴,你們不識得了嗎?」 「是是。」四年前護法收了個少年天奴,從此焦孟不離。 她擺擺手,道:「去去,別打擾本護法賞月。」 「是。」 她暗吁口氣,剛洗完的身子又冒薄汗。可惡,但,還是要忍。 她不想再看那中原人,遂旋身背對著他,道:「公子,可以走了。」 她側耳,聽著這中原人轉過身了,笑道: 「公子,你我今晚初遇,沒有想到能配合得這麼好。」她要他轉身他便轉,二人合作無間,非常之有默契。 「姑娘誠意待人,在下自然信賴。」 這馬屁拍得很對味,她也受之無愧。事實上,她不得不拿出最大誠意來化解她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再者,要他背過身,就是讓他不要看見她的臉。笑話,認了臉,誰知以後會鬧出什麼麻煩事? 二人又走了一陣,她終於來到林子口,道: 「天要亮了,公子眼力將要恢復,我已領你出天林,請吧。」 「……」 「公子?」 「姑娘是白明教護法?」 「我雖是護法,但出污泥而不染,公子若是恩將仇報,便是有損中原正道的風範。」 那青年笑了。「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只是想請姑娘賜與姓名,我記得白明教有左右護法,左護法是皇甫姓氏……」 「我是右護法車艷艷!」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嫁禍人。 「車艷艷……」那聲音重複低喃著,像要把她記住一樣。 她汗流浹背了。別記別記……算了,隨便記吧,反正記住的也不是她。 「在下記得車艷艷是右護法,今年十六……姑娘你身……聲音不像啊。」 「你是說,我聲音還有點像孩子嗎?」她歎息:「我今年十六,教主強逼我練邪功,害得我外形、聲音都像個孩子……我也不想啊!」 「傳聞車姑娘是個大美人……」 「公子,我自卑。雖然外貌如孩子,但我也是要顏面的,所以特命令人散播謠言,外傳我有妲己之貌來滿足我虛榮的心態……」這樣你可滿意? 「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他同情道。 「失禮也不至於,還盼公子將來聽人提及車艷艷美貌時,別戳破我的謊言才好。公子,快走吧。」她可不想等天亮,跟他大眼瞪小眼的。 「……」 「公子?」這中原人還不跑路,是打算留下來住一輩子是不? 「車姑娘,在下有恩必報,你……可有汗帕之類的物品?」 她差點撲倒在地。汗帕?在誆她嗎?她不是中原人,也是讀過雜書的好不好?汗帕等同定情之物,這中原人是想報恩還是想定情? 「公子要報恩很容易。以後艷艷有機會上中原,那時你來找我便是。」 「姑娘說得是。」 「那還有什麼問題………」 他靜靜打斷:「中原武林雖以正道自居,但難保不會有宵小之流,萬一有人冒充車姑娘……在下想,還是等天亮後一窺姑娘芳貌,才不會報恩認錯人……」 她瞇起眼。 「姑娘?」 天色已有微光,她當機立斷,回身與他對面,小臉垂下,並不抬頭直視他。 她從腰間抽出潔白無瑕的素帕。 「公子,以後請憑此物認艷艷吧。」 他接過來,隨即,她的手裡被塞了樣東西。她定睛一看,是個玉珮。 「姑娘將來有難時,只要上各大門派呈上此物,就有人引你來見我。」 各大門派?說得很豪氣,但她怎麼不知道中原武林已經團結到這地步了?她假裝很小心地收起,盯著地上黃土笑道: 「希望我一生平順,用不著這玉珮。」 「姑娘,你的帕子連個繡字花樣都沒有呢。」 她面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不瞞公子,艷艷身在曹營心在漢,白明教為非作歹無惡不做,教主作為早就天怒人怨,艷艷身在教中,心卻向著武林正道,這素帕就如同我心中一塊淨土,每每看見它,內心才能得到平靜。」她感慨著。 「……姑娘真是有心。」 那聲音帶點無法控制的壓抑,是被她感動了吧? 「……車艷艷……車艷艷……」他對她的名字似乎很感興趣,直念著。 「公子,天要亮了。」她提醒。 「那就告辭了,多謝艷艷姑娘。」 她瞄到對方在作揖,便施以回禮。她盯著那人的靴子良久,才見他終於移動,越過她的身側,往林外走去。 同時,她注意到這人的白衫衣角及靴子帶濕……她咬牙,頓時難掩怒氣。能弄得這麼濕,只怕當時他離溫泉極近。 一個眼力不佳的人,在近距離下能看到什麼多少? 「公子。」她忍了再忍,任著那把刀千刀萬剮,終是忍不住喊了。 那腳步聲停了下來。 她還是沒有回頭,慢慢撫過紅艷的寬袖,冷聲道: 「公子一身瀟灑雪袍,小女子卻習慣穿黑色衣衫,黑白兩立,似乎象徵我們各自的立場呢。」 他沒有半絲停頓,答道: 「艷艷姑娘喜穿黑衣,這是個人喜好,跟正邪不兩立倒沒有什麼關係。」 「是麼……公子拿著小女子的素帕,怎知上頭沒有繡紋?」 「方纔艷艷姑娘沒有看見嗎?在下以指撫過素帕,上頭平坦無紋。」 「原來如此。今日一別,難再見了,艷艷就不跟公子說後會有期了。」 「姑娘……保重。它日有難時,務必上中原找在下,告辭了。」 她沒有回頭,繼續把玩著她紅色的腰帶。今天她一身火紅,他卻順著她的話說,如果此人不是當真眼盲,就是機智極佳的高手。 雖然說,多疑才是最佳生存之道,但現在,她寧願相信他眼盲,好過心頭一把火卻又要含羞忍辱。 她聽見接應他的人輕喊:「閒……」 賢? 那人的話被阻止了,她也不打算偷聽,就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回身。 果然人都走光光。 她大鬆口氣。今日大劫得以度過,都是老天保佑。她瞄瞄手上玉珮,迅速丟在地上,踢過沙土掩埋住它。 什麼東西也不要留,管他是報恩報仇還是定情,今日一別,絕對難以見面,見了面要相認絕不可能。 她非常想要仰天大笑。她是個女孩家,當然喜歡乾淨,身上帶汗帕是理所當然,但她凡事防備得緊,選用帕子都是素白,完全沒有任何的花樣在上頭,就怕是萬一哪天被迫做壞事,不小心留下足以追蹤的蛛絲馬跡。 果然啊!這是她的先知灼見,今日果然派上用場了! 從明天開始,她要改用花帕,以免將來被這個中原高手認出來。對了,她記得車艷艷的帕子總是繡著牡丹,她最好動點手腳,讓車艷艷改用素帕。 要嫁禍一個人得要俐落些。當然,以後那中原人要向車艷艷報恩或者以身相許都隨他,她絕對樂見其成。 就是她吃點虧,在溫泉池裡泡澡時,竟與他共處一室而沒察覺……不想不想,絕對不能多想。 她雙臂環胸沉思一陣,摸摸已被夜風吹乾的長髮,正準備回園子補眠去,就看見四年前她收下的天奴正站在她的身後。 焦孟不離啊,現在才出現……她也不問他藏在哪了,只是笑道: 「回去了。」越過他,往回走。 「姑娘,他是正人君子,不會無故傷人。」她的天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