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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朱拾夜 這大概是那只烏龜這輩子移動得最快的一次。他蹙起濃眉,也許他該考慮將鬍子剃掉,看到他友善的白牙後,那女孩的反應就不會那麼激烈了。 ☆☆☆ 將阿墨放進池塘裡後,李矜亞站在池塘邊,視而不見的望著前方,仍然氣喘吁吁,心跳飛快。 她極不規律的心跳不是因為奔跑,不是因為受驚,也不是因為大白、中白、小白正爭食她竹籃裡的麵包生氣,而是因為門口那位滿臉鬍子的男人。 她的臉發燙,眼眶發熱,全身的血液因為莫名的激動而急竄,讓手心都冒出汗。她抬手摀住胸口,隔著肌膚,仍感覺得到心臟像要跳出來般, 他回來了!她都已經快放棄了,居然看到他就站在門外!她在疑惑了幾秒後,即認出了他,那雙彎彎的、會笑的眼睛的確是屬於他的! 當她緊張的撫平身上的皺折與塵上,再次跑出去時,巴駱遠正打算將他的登山包拋進來。 矜亞連忙跑過去將上鎖的鏤花大門打開。 巴駱遠從牆頭拿下登山包,舉手抹了下額上的汗水,誇張的呼了一聲。 「你救了我一命,我差點用自己這把老骨頭去跟那堵牆拚命哩!」 矜亞漾出笑容,與仍不識相的對他咆哮的小黑。 小黃形成對比,她對它們搖搖頭,嚴肅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上前拉住他登山包的提手,想接過來。 「小女孩,你會被壓垮的。」巴駱遠輕柔的拉開她細瘦的手,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都是你整理的嗎?」 矜亞點點頭。 「你住這附近嗎?是不是以前幫忙打掃這裡的那位歐巴桑的親戚?你很厲害,年紀輕輕的居然能將這麼大的地方整理得這麼井然有序。待會兒告訴我你的銀行帳號,我會……」 他突然發現女孩臉上的笑容逐漸隱沒,並且臉色愈發蒼白,最後甚至掉下淚來, 她的眼淚讓巴駱遠摸不著頭緒,他說錯什麼了嗎? 「怎麼了?」他問,微彎腰拉起袖子想幫她擦淚。 矜亞很快的退開,搖搖頭,乍見他時的驚喜已消逝。原來他忘了她。 拿下草帽,她含淚看了他一眼後,落寞的走出大門。 巴駱遠仍滿心困惑,且覺得她那孤獨的背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直到她走進對面那幢別墅,十幾年前的記憶突地冒出來,嘴巴也驚訝的微張。 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他不由自主的跑上前,想開口喚住她時,她已經合上了門。 巴駱遠放下高舉的手,歎了口氣。難怪剛才她看他的眼神裡有責怪與怨懟。 他垂下視線,與小黑四目相接。 「怎麼不提醒我你的主人叫李矜亞?笨狗!」他忍不住大罵, 他橫眉豎目的,滿臉鬍子看起來不像善類,主人又不在,小黑再也無法繼續裝勇敢,夾著尾巴奔進小徑。 ☆☆☆ 屋子裡的環境沒有想像中的糟,不,比想像中好了許多,雖然傢俱是舊的,擺設似乎也沒什麼變,但吊燈還會亮,電視還能看,音響也還能聽,而且有股暖暖的、溫馨的古早味兒,讓巴駱遠進門後便整個人鬆懈了下來。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後,他取出輕薄的手提電腦開始工作。 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接收完世界各地傳來的文件,之後的時間就在摸鬍子沉思與作決策中度過。 直到聽見敲門聲,他才發覺天色早已黑了。 矜亞敲了好久的門,以為他不在,正掉頭離開,聽到開門聲便立即回過身來。 「矜亞,」巴駱遠叫出她的名字。「你長大了,而且變漂亮了,加上我的近視度數加深太多,所以沒能及時認出你,你別生氣了。」他以為她不會再理他了,瞧她下午離開時背影那麼難過。還好她還願意來敲他的門。 「那是給我的嗎?」看到她手裡端著食物和一壺茶,他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嚕叫了起來。 矜亞沒說話,只是將托盤遞給他。他遲來的認出沒能讓她的眼睛再次晶亮起來。 焗烤咖哩飯水果茶 托盤裡的便條紙上,一排清秀的字跡寫明了這是他今日的晚餐。 矜亞轉身要走,巴駱遠喚住她。 「矜亞,後院那些牲……可愛的動物是你養的嗎?」 他邊舀起一口咖哩飯送進嘴裡邊對她說。 她的視線望向後院,接著移到他身上。 她沒說話,他當她默認了。「我是不介意它們在後院做什麼,只是……」 矜亞的手裡突然多了個小本子,她翻開一頁,舉到巴駱遠面前。 「我家的人不讓我養它們,所以先寄放在你這裡,我會為你整理環境,拜託。」 巴駱遠困惑的擰起眉頭。 她為什麼不說話?還是小鬼時的她話雖然少,但還能出聲,怎麼現在只能舉筆表示心緒? 他沉默得愈久,矜亞的心就愈沉重,就在她強迫自己去思考該將小黑它們帶到哪裡安頓時,巴駱遠將小本子從她手裡抽走。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在小本子上晃了晃,然後遞給她。 看清楚小本子上多添的蒼勁字跡後,矜亞終於笑了。 巴駱遠的黑色鋼筆劃掉了「拜託」 那兩字,並在底下接了「還會幫你準備三餐,避免你被自己的廚藝毒死,導致台灣損失一名英俊睿智的男人。」 「那就成交了,一天一千大洋,外加敝帥哥香吻一個,如何?」他不正經的嘻嘻笑。 在前庭微弱的燈光下,矜亞的臉微微泛紅。她在小本子上寫了寫,拿到他面前。 「若接受你的香吻,怕到時被毒死的是我。不用你的一千大洋,我願意為你做三餐,以謝謝你答應讓小黑它們留下。」 她的眼裡有著笑意,巴駱遠則捂著胸口故作心碎狀。 「那我只好把香吻留給小黑了,不過一千大洋我堅持要給,我要吃好的,不要每天啃青菜蘿蔔……唉,你不要再寫了,這件事你不得有異議,別忘了你那群可愛的動物還在我手裡。」看她又俯首振筆疾書,顧不得卑鄙,他拿那幾隻小牲畜來威脅她。 矜亞抬起頭,表情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後,她將小本子翻過一頁,又搖起筆桿。 「你慢慢吃吧。明早你想吃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 中午呢?晚上呢?宵夜想吃什麼?」 「你沒發現自己已經多養一種動物了嗎?」巴駱遠正色道。「你把我當成豬就好,我不挑食,很好養的。」 矜亞聞言笑了起來。 「你的聲音呢?」他問。她連笑都是無聲的。「希望不是被我嚇跑了。」 她的笑容登時消失,視線也開始迴避他。 「沒人聽我說話,所以我也就不再出聲,很久以前就習慣了。」她在本子上寫著。 「所以你可以說話?」 矜亞遲疑了會兒後點點頭。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她好久沒聽過自己的聲音了,在家裡她沒什麼發言權,也沒人強迫她開口,所以至今一直沒說話,不是刻意的,只是沒有說話的慾望。 「那你可不可以開口說句話給我聽?我想聽你的聲音。」巴駱遠露出貪婪的神色,像匹貪得無厭的狼,配上他的大鬍子,還真有幾絲邪氣。 她沒上當,含笑搖頭。 「就算你這樣威脅,我還是不想說話。」 「想秀自己的字也不是這樣呀,說出來比用寫的有效率多了。放心,我很厚道,就算你的聲音像鴨子叫,我也不會介意。」他的眼神非常誠懇。 矜亞含笑,詭異的看了他一眼後,寫了一行字。 「如果你願意把鬍子剃掉,那我就試著開口說話。」 她開出條件。 巴駱遠佯裝受辱。 「沒想到我的誠意居然比不上臉上這些毛。」他考慮了會兒。「不是我不刮鬍子,而是怕刮掉後,日子就不得安寧了,到時候你也會困擾的。」 矜亞臉上彷彿寫了個大問號。 「鬍子能將我的美貌遮去百分之六十,刮掉後美貌立現,到時這裡成了女人的賞男勝地,而且她們很可能會拔大白鵝的毛回去做紀念,錄小狗的吠聲帶回家欣賞,還會想跟烏龜賽跑,搞得這兒雞犬不寧,我又不能昧著良心收觀光費。」他認真的掰了一堆。 「你想,那不是很糟嗎?你忍心讓大白鵝變禿頭鵝?更可怕的是以後你送東西來給我吃就沒那麼容易了,你又瘦又小,怎擠得過那群女人?」 「以上那些事件你全遭遇過嗎?」 看了她的字,巴駱遠聳聳肩。 「想也知道嘛,不然你以為我留鬍子做什麼?」這小妮子看上去一副單純傻氣的樣子,沒想到居然也有犀利的一面,知道他這麼說只是因為不想刮鬍子。 矜亞盯了他濃密的鬍子好一會兒,再度提起筆。 「事到如今,我也老實告訴你好了,我的聲音不普通,一開口,聽到的人就知道什麼叫黃鶯出谷,唱起歌來會讓大家沉迷其中,不想去工作,所以為免影響台灣的產業競爭力,我就把喉嚨封起來了,開口之日遙遙無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