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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琉色    


  「嗚嗚,爹,我回來了!」她顧不得坡上兵士眾多,埋在父親懷中便大哭起來。她心緒激盪,除了痛哭之外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務來。

  「好,回來就好。」聶北辰伸掌輕拍她背心,皺紋縱橫的面容上除卻欣喜外,另有一絲複雜。

  他縱橫沙場大半生,始終薄於兒女情事,到老也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當年將她嫁入宮中委實不捨,如今天可憐見,女兒總算又回到了身邊。

  只是……以現在的形勢,她與九皇子到了邊疆,到底是好還是壞?

  待懷中哭聲漸止,聶北辰抬起雙目,向靜靜下馬等待在一旁的華允揚看去。

  華允揚立刻走上兩步,對著他躬身道:「允揚,見過將軍!」

  他是皇子身份,但也是聶北辰之婿,所以索性按照軍中規矩來行禮。

  「殿下免禮。」聶北辰伸手止住,道:「殿下貴為皇子,雖然奉旨在我軍中擔任參將一職,但也不必太過拘禮。」

  華允揚退後一步,堅持施過全禮後才抬頭,「聶將軍,允揚既然來到軍中,那便與千萬將士一般,只知保家衛國、沙場征戰,原來身份如何,還請將軍忽略。」

  「好,好一個保家衛國、沙場征戰!」他看一眼止住淚水的女兒,再看目光湛然的華允揚,神情不由一振。

  他聶北辰身為當世名將,當然不想女兒嫁一個只知繁華富貴的王孫公子,現在見他這般挺拔昂揚,心裡自然高興。

  看來,他肩膀上的重擔,終於後繼有人了。

  ☆ ☆ ☆ ☆ ☆ ☆ ☆ ☆ ☆ ☆ ☆ ☆ ☆ ☆

  夜晚,北疆軍營。

  聶北辰的帥帳位於整個營地的中心,帳內極為寬敞,當晚便擺下宴席慶賀華允揚與聶千回到來。

  邊疆飲食平日甚是簡單,但今晚聶北辰特別命人備下了極為豐盛的菜餚。

  烈酒濃香、牛羊肥腴,別有一番豪邁風味。

  軍帳上首,聶北辰居中而坐,下首便是華允揚與聶千回同席,然後兩側依次擺下十數張桌案,每桌都坐著兩個軍中的主要將領。

  這是聶北辰特意為他而設,第一當然是歡慶他人軍任職,第二嘛也可以說是一種測試。

  測試他的能力,更測試他今後在軍中到底該佔據何種位置。

  酒菜稍嘗即止,聶北辰仔細的觀察著華允揚。

  北方天氣寒冷,軍中將士大多好酒,於是初來乍到、地位尊貴的華允揚便成了眾人頻頻敬酒的對象。

  華允揚心中甚是明白,若今日自己稍有推托或躲閃,那以後在軍中的日子必定不太好過。要想摘去皇室子弟的帽子、要想確立自己的威信,那就必定要服眾。

  不但喝酒要喝得將士們心服,別的地方也一樣不能輸。

  一杯接一杯,豪爽自如的飲酒如飲水,他暗自運起內力,將體內酒水集成一束悄悄逼出,沿左手小指緩緩流入案下。

  看到華允揚酒量驚人,在座的軍士臉上都微微露出訝異神色,雖然依舊輪流上前舉杯,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熱烈。

  聶北辰見狀,暗自點了點頭,然後轉眼看向下首軍士中的一名。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將領,身形高大、相貌魁梧,在接到聶北辰的眼神後,馬上站起身端著一大碗酒向他走去。

  「華參將,在下是軍中的副將孟超,再來敬你一碗!」站定在華允揚面前,他右手端著酒碗平平伸出。

  「好,孟副將請了。」他笑了笑,也將滿滿一碗烈酒端到胸前。

  「孟叔叔!」見兩人對上,坐在華允揚身邊的聶千回忽然站起,滿臉不依的看著他。

  她從小跟著父親,知道這孟超是北疆軍營中第一等的猛將,不但酒量如海,一身武功也非常高強。現在見他站在華允揚面前臉色有異,心中頓時知曉他是來試探華允揚的深淺。

  「千回,坐下!」不待華允揚出言阻止,坐在上首的聶北辰已先行喝止,且語氣甚是嚴肅。

  她頓時大感委屈,抿了抿唇落坐,在心底大罵父親與軍中將士欺生。已經喝了那麼多酒,他們還想怎樣?

  抬頭皺眉看著華允揚,她眼中滿是擔心。

  他對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放心吧!」然後又抬起頭,與孟超對視,「早已聽聞孟副將是北疆軍中的猛將,今日能與孟副將對飲,允揚很是開心!」

  說完,便端著酒碗迎向孟超。

  孟超濃眉一挑,道:「九皇子客氣,孟超心領了!」

  大手托住酒碗,也平平向前伸去。

  營帳中,原本喧鬧的將士們忽的全部靜了下來,定定看著那兩隻快要在半空相撞的粗糙大碗。

  雖然只是短短一段距離,可他們兩人的動作都很慢,好像手中托的並不是盈盈酒碗,而是兩座重逾千斤的大山一般!

  華允揚舉重若輕,微笑著漸漸推進。孟超的衣袖卻如被勁風所摧一般,獵獵舞動起來。到後來,居然發出輕微的嗶剝聲,似乎快要裂開。

  終於,兩碗相觸,發出叮的一下輕響,華允揚笑著緩緩收手,孟超的手掌卻平伸了半晌後,才慢慢收回。

  兩人各自飲下烈酒,孟超忽的向他揚躬身一禮,沉聲道:「多謝華參將相讓!」

  他對華允揚的稱呼不再是九皇子,而是改成了參將。

  將士們訝異的看向孟超,竟然發現他一臉的佩服與尷尬,面上明顯有些微紅,在黝黑的膚色下略顯滑稽。

  很明顯的,勝負已分。這碗酒拚的不光是酒量,還有內力!

  方纔兩人手中酒碗撞擊前,已經各自使出了內力相拚,誰的內力差,誰手中的酒碗便要破碎。

  華允揚的內力顯然要比孟超高出一籌,但卻沒有震碎他手中的酒碗,而是讓他收手飲酒,免卻了他在眾將面前出醜。

  孟超心底明白,自然對他大大改觀。

  酒量、內力、胸懷,僅是一碗烈酒,華允揚便令北疆軍中諸人折服。

  聶千回見狀,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小臉上綻出嬌艷笑意。

  不愧是她的夫君啊!總算沒給她丟臉……

  接下來,營帳中又恢復了喧鬧。在孟超的帶領下,一眾將領徹底接受了華允揚,與他隨意的稱兄道弟起來,先前的拘束與刻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直喝到深夜,大半將領都東倒西歪的伏在桌案邊,華允揚才放下酒碗,舒了一大口氣。

  雖然能用內功逼出酒水,可畢竟會在體內殘留一些,再喝下去的話,恐怕他也要站不穩了。

  營帳上首,聶北辰環視眾人一眼,忽的命令近身侍衛將所有醉倒的將領都搬出去。

  很快的,帳中只剩下四個人──聶北辰、聶千回、華允揚和孟超。

  華允揚與聶千回見狀對視一眼,心底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第十章

  孟超臉上出現凝重神色,先到帳外仔細查看了一逼,才快步走到聶北辰身側,緊張問道:「將軍,您沒事吧?」

  聶北辰坐在案後半晌不語,忽然整個身軀都向後倒去!

  臉色劇變、冷汗如雨,原本鎮定威武的飛虎將軍竟在瞬間露出病容。

  聶千回見狀大驚失色,衝上去大叫,「爹!你怎麼了?」

  他雙目緊閉,靠在座椅上遲遲不語,直把她急得淚落如雨、連聲哭叫。

  華允揚面色凝重,看一眼無奈又擔憂的孟超,伸手便向聶北辰腕脈上搭去。

  「好重的傷!」略一探脈,他便驚詫的抬起頭,失聲低呼。

  脈象急促又輕滑,分明是體力衰竭、血氣不足的表徵!

  孟超咬牙,看著他點點頭,「聶將軍自兩月前納勳進犯後負傷,直到現在未曾痊癒。」而後,緩緩拉向聶北辰胸前衣襟。

  黑色衣袍下,聶北辰的胸膛慢慢現出,裡邊不是結實胸肌,而是一層又一層的緊密白布。而隨著層層白布的剝離,一股濃重的藥味夾雜著淡淡腐味散發開來。

  「爹!」一聲痛呼,聶千回瞪視著父親胸膛,立刻暈噘過去。

  她的父親,當年那具寬厚又有力的胸懷,如今已面目全非!

  肌肉消減的胸膛上,有一道猙獰又凌厲的箭傷,皮肉翻捲幾乎深至白骨,有幾處已經紅腫發炎到腐壞。

  忙將她攬入懷中,華允揚下意識的伸出手掌掩住她緊閉的雙目。這樣的傷口實在太殘酷,他不能讓她醒來後再看一次。

  好一個飛虎將軍聶北辰,身受如此重傷,在人前居然還是挺立如常!

  為什麼要掩去創傷避人耳目?

  是怕納勳族探得他傷重前來進犯,還是怕軍心不穩、自亂陣腳?

  這麼重的傷,他居然瞞得如此之好,看來整個軍中也只有一個孟超知曉。

  瞧著聶北辰,華允揚只覺心中欽佩至極。

  什麼是戰神?是忍他人所不能忍、勝他人所不能勝!

  閉目急喘半刻後,聶北辰的面色終於開始回轉。

  憐惜的看女兒一眼,他瞧向華允揚,沉聲道:「允揚,你現在也已看到,我身受如此重傷,若近期納勳族再度進犯,我將沒有精力披掛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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