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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尹翔翎    


  上山,是一時興起。除夕夜至昨天,他都待在冷清的家中。年節的氣氛,在他們家中一點也無;一年將盡,鞭炮聲響起時,他除了感慨又過了一年外,腦中想起的全是當年晚會那一夜的喧嘩——有章青淘氣的笑,有他的深情凝視……

  他決定要上山走走,冷靜自己,也希望藉此來思考他的人生方向。

  現在,他的車就停在當年他們服務的那所學校的操場上;往事一幕又一幕呈現在他的腦海——那是八年前的暑假,他與章青在此相識、相戀。唉!他早該來了,即便是憑弔,回憶往事,睹物思人,都能讓他心定不少。

  一顆球滑過他的腳邊,方維揚伸出腳定住它。

  操場那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看到他腳下的球,有些遲疑;那小小的人兒似乎鼓足了勇氣,說:

  「叔叔,那是我的球,可不可以還我?」

  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男生。他理了小平頭,圓溜溜的大眼轉呀轉,小臉被風吹得紅通通的,身上穿著一套淺藍色的運動休閒服;他的頭有些桀驁地微揚著,那神情,讓方維揚覺得好熟悉——

  「小朋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過年沒有到山下去玩嗎?」方維揚把球撿起來,走過去遞給他;這小孩讓他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沒有,我昨天才上山的。過年我有去外婆家,我還要舅舅帶我到台北找爸爸,可是還沒去,我媽媽就帶我上山來了。我的同學都去台北玩了,只有我——叔叔,你陪我玩球好不好?」雖然他媽媽曾告誡過他不要接近陌生人,可是小念揚覺得這位叔叔不像是壞人;而且,過年的山上好安靜,他一個朋友也邀不到。

  「好啊!小朋友,你爸爸在台北上工作啊?」方維揚隨便找個話題和他聊。

  「不是,我爸爸住台北,他現在在國外唸書。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厲害喔!」他停了一下,把球傳給方維揚。「我現在不會想我爸爸了,而且,我現在也不會問我媽媽,我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告訴你……」他又停了一下,故作神秘道:「我媽媽很愛哭,每次我一問爸爸的事,她都會哭。所以啦!我不問了,也不想了,反正,我有媽媽,有外婆,有陳爺爺、陳奶奶,我是幸福的小孩!叔叔,你出國唸書過嗎?是不是很厲害的人,長大都要出國唸書?我希望我長大以後很厲害,可是,我怕沒有人保護我媽媽。」小念揚一臉正氣凜然、捨我其誰的模樣。

  方維揚笑了!小孩子的純真很容易從表情上得知一二,難怪有人說「赤子之心」!

  「叔叔沒有出國唸書,叔叔也不知道出國唸書的人是不是都很厲害;不過,叔叔知道自己是個很平凡的人,許多年輕時的夢想,都沒有實現……」方維揚的思緒飛遠了,曾經,他也是一個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少年呀!

  「叔叔!」

  小人兒喚回他的思緒。

  「喔!小朋友,對不起!來,叔叔教你打球,叔叔以前曾經……」

  操場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玩得不亦樂乎,溫暖了寧靜又寒冷的早晨。

  章青遠遠看到念揚跟一個陌生人在操場上玩,一顆心幾乎快提到心口上。剛剛她忙著弄午餐,疏忽了念揚,走出來看到一個男人和他玩,不遠處還停著一部車,萬一念揚要是被……

  章青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扯著喉嚨大喊:

  「念揚,回家吃飯了!」

  小人兒停了下來,意猶未盡地告訴方維揚:

  「叔叔,我要回去吃飯了,叔叔再見,明天——明天叔叔來不來?我們再來玩!」

  方維揚怕自己聽錯,一個箭步抓住了已回過身的小孩,顫聲地問:

  「你叫念揚?你是叫念揚嗎?你今年幾歲?」

  念揚有點莫名其妙,慢慢地回答:

  「是啊!我叫念揚,我今年……」

  章青已嗅出情況有異,她跑得好快,衝上前來一把攬住小念揚,厲聲地質問著,似是一隻捍衛小雞的母雞。

  「你要幹什麼?」接著,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後,不禁脫口而出:「維揚!」

  這麼大的狂喜幾乎淹沒了方維揚,尤其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幾乎無法置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為是自己在作夢。

  他方維揚,有這麼好的運氣嗎?這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苦,他已嘗過,難道如今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天!老天畢竟有眼。

  「章青!」他發自肺腑地吼叫出聲;多年的相思、多年的自責、多年的尋尋覓覓,如今,他只能化為緊緊的擁抱,他不再讓她逃走了。「天哪!誰來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

  章青亦緊緊地依偎在方維揚的胸膛裡。喜悅的淚、委屈多年的淚、相思難耐的淚……哭濕了方維揚一身。唉!她的維揚成熟了,歲月並未在他身上刻下衰老的痕跡,只為他更增成熟的魅力;他更英挺逼人了,眉宇之間看得出來他更穩重、更自信了。他該結婚了吧?方仲棋絕不會任維揚單身至今,或許維揚早已讓方仲棋含飴弄孫了——想到這裡,她隱隱推拒著方維揚。

  章青或許結婚了吧?剛剛小念揚說他爸爸在國外唸書,不是嗎?唉!不能怪章青再婚,不能怪!要怪就得怪他,是他沒有盡到養育的責任;事實上,此生能再見章青,已屬大幸,他當知足了。

  天!小念揚,剛剛那小朋友竟是念揚——他的兒子!他急忙放開章青,端視著一旁的念揚。

  念揚手叉著腰,一副生氣的模樣,帶些不解地口吻,說:

  「你一定是壞人!你把我媽媽弄哭了,我下次不跟你玩了!媽媽,我們走!」

  他拉著章青的手就要走。

  「念揚,不是這樣的,這位——叔叔不是壞人,他是媽媽以前的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媽媽是因為太高興才……」章青說不下去了,如今她的心裡也是一團亂;她看了看方維揚,希望他能接口。

  方維揚仍貪婪地看著念揚——難怪他覺得眼熟,念揚是他的兒子啊!他走向前去,蹲下來,緊緊地抱住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念揚!啊,他的兒子!

  「媽媽,叔叔抱我,我又不認識他。」念揚小聲又不安地向媽媽求救;這個剛剛陪他玩的叔叔,現在好怪喔!

  章青不禁拍了拍方維揚的肩,說:

  「維揚,給小孩一點時間吧!他什麼都不知道。到家裡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方維揚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念揚,但他仍一手緊牽著念揚,另一手擁著章青,走向章青的宿舍;第一次,他的心有了溫暖;第一次,他有了回家的感覺。

  午餐雖然簡單,但氣氛十分融洽;重逢的歡樂,讓方維揚與章青的臉綻放出掩不住的喜悅光彩。

  他們依戀不捨地凝視著對方,又各自揣測對方已婚而警戒自己不可逾距;只有純真的念揚,吱吱喳喳地直嚷:

  「叔叔,明天再教我打球好不好?媽媽,你什麼時候認識叔叔的?我怎麼都沒看過叔叔……」

  餐後,或許是打了一上午的球的疲累,也或許是「肚飽眼皮松」,念揚呵欠連連,睡午覺去了。

  章青泡了一壺茶,想跟方維揚敘敘——或許,此生僅此一回了;畢竟,他山下還有他的太太與小孩。

  「你結婚了?」方維揚粗嘎地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企盼,希望她沒有……

  「嗯……」章青模糊地應了一聲,或許是希望已婚的方維揚安心吧!」「你呢?結婚了吧?小孩……」章青的語氣很遲疑,她也希望方維揚沒有……

  「也……也結婚了。」方維揚回答得很痛苦,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事實?反正,這已不重要了;因為,章青果真是羅敷有夫了。

  這樣也好——他們想,男已婚,女已嫁,命運已各自為對方找到一個出口,他們過去的那一段,也如過眼雲煙,就此告一段落吧!老天爺是這樣安排的,他要他們沒有結局——也好,不是嗎?不然,還能如何?唉!

  氣氛有點僵,兩個人都靜默無言——還談什麼?各自療傷吧!

  時間隨著滴滴答答走著的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方維揚終於開口了:

  「章青,這幾年帶著念揚,辛苦你了!」

  眼淚迅速盈滿章青的眼眶。這幾年,她豈是「辛苦」兩字可以形容,但有了方維揚這一句撫慰的話,往後漫漫一生,她也就有了生命泉源;章青硬生生地將眼淚逼了回去。

  「章青,你……你先生還在國外唸書嗎?方才念揚是這樣說的。」方維揚絕不會想到,那個「在國外唸書」的人,指的就是他。

  「嗯……」章青無言了,她將目光停留在方維揚的臉上,帶些哀怨。

  「維揚,尊夫人還好吧?想必一定是你事業上得力的助手。你們是在國外結婚的嗎?你拿到學位了吧?」章青硬教自己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打聽方維揚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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