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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殊苗    


  聽完沈天富的吩咐,李掌櫃也不囉唆,直接退一旁比了個跟我走的手勢,便先行領路。

  「哇!小姐,這客棧好漂亮峨。」妙兒邊走邊歎為止地四處張望。

  濟平城和華陰縣比,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鎮,再加上錢老爺為人節儉,別說妙兒,就是錢多多也很少見到這人手筆的建築工程。

  「少到處張望,會讓人笑話的,場面越大,就越要端起架子,免得失了分寸。」訓誡完,她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跟在沈天富後頭。

  妙兒有樣學樣,不敢再多張望,學錢多多端起架子。

  李掌櫃引著眾人上二樓一處視線最佳的雅座,內可俯視全客棧的情況;外可觀看街上人潮的流動。

  四人依序而坐,練蝶衣兀自坐到沈天富近左手處,當然,又引起妙兒的側目。

  李掌櫃俯身附在沈天富耳旁低語,只見沈天富微微頷首後,他便離去。

  一會兒,來了四位清秀的小姑娘,各自端著一個嵌金花鈿的寬口杯,裡頭盛了約八分滿的清水,四位小姑娘分別站到客人身旁。

  錢多多看了一眼杯中的清水,抬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小姑娘道:「謝謝!我還不太渴。」

  「小姐,我渴死了!」妙兒插嘴並捧起寬杯牛飲起來。

  錢多多正欲出言要妙兒喝得端莊一些。

  噗哧一聲輕笑傳來。

  主僕兩人看向聽起來不太爽的笑聲來源--練蝶衣。

  練蝶衣以袖掩口,笑得端莊也笑得不屑,從她身上強忍住的輕顫看來,似乎她們喝口水都很好笑。

  「笑什麼?沒看過人喝水嗎?」錢多多首先發飆。

  練蝶衣止住笑,輕輕挽起袖口,將十隻青蔥似的玉指在水中輕洗兩下,再以小姑娘遞上的繡帕擦乾手指,那姿態既優雅又端莊,活似她才是名門閨秀。

  再笨的人看到練蝶衣的表演,也明白了這杯水的用法,錢多多與妙兒面面相覷,又睇著妙兒手中的水杯,不知該放下它還是繼續捧著。

  「爺,這『淨手』的禮儀是西方洋人的玩法,這家客的主人將這套方法用在生意上頭,足見這家客棧主人做生意的獨特與縝密的心思。」練蝶衣別有深意地向沈天富軟語道。

  原來是西洋人的玩法!

  難怪從沒聽說過,吃飯前要洗手,錢多多在心裡替自找台階下。

  沈天富笑道:「練姑娘真是見多識廣,沈某佩服!」

  「是啊!一點也不像一個賣身葬父的可憐人。」妙兒一臉不屑之色,出聲諷刺道。

  「你--」練蝶衣被挑起怒意,「爺,奴家父親原是官拜二品的大官,只因遭朝中小人陷害,才會淪落至此,原要返鄉,卻在路途中病倒積欠大筆醫藥費,希望爺能明白,奴家不是騙子。」

  練蝶衣嘴裡是向沈天富解釋,眼卻是眨也不眨地直瞪妙兒。

  沈天富看兩人快要吵架了,忙起身打圓場,將妙兒手中的水杯拿還給仍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要她們退下。

  「妙兒姑娘如果渴了,我先讓小二上壺溫茶止渴。小二……」

  「不必!」妙兒打斷沈天富的叫喚聲,「喝了那麼多的水,哪還喝得下。」

  妙兒惱羞成怒,繼續道:「我說這家客棧的主人絕對是豬大的白癡,洗手就洗手,為什麼不用木盆或銅缽裝水,偏偏用這麼精緻的小水杯,這根本就是引人犯錯。」

  妙兒生氣地瞪著一臉不屑的練蝶衣。

  「很多人頭一次看到這種排場,都不曉得它的用意,但奴家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把它捧起來當水喝。」練蝶衣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妙兒。

  「你--」氣死了,妙兒快要氣死了。

  兩人的梁子是結定了,一股火藥味在空氣中瀰漫。

  處在中間的沈天富此時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如何排解這兩個女人的紛爭。

  沈天富忙喚趕身旁的錢多多,「小妹……」

  咦?人呢?

  錢多多早就沒在自己的位子上,沈天富四處梭巡著,果然,在樓下錢多多小小的身形不斷在一堆擁擠的人群中鑽動,似乎想找個好位子。

  什麼時候,樓下已聚集了一群人,不斷地鼓噪。

  聽著眾人的呼喊,沈天富的雙眉更緊蹙了……

  ****

  一位江湖味頗重的的男子站在一個圓木花彫椅上,滔滔不絕講得口沫橫飛,底下的聽眾個個專注地聆聽。

  「這次石大俠已召集近萬名江湖豪傑共赴華山找那魔頭一較高下,將魔教徹底剷除,不再危害江湖;石大俠這種俠義仁風,處處為武林著想,我們更應以他馬首是瞻,大家共同推舉他為武林盟主,好不好!」

  演說者講得慷慨激昂,底下的群眾也高呼:「石大俠!石大俠!」

  「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歡呼聲直起彼落,大家將氣氛炒熱到最高點。

  個子嬌小的錢多多也跟著在後頭高聲大喊:「石大俠、石大俠!我愛你、我愛你!」

  錢多多的聲音雖然嬌甜,但她喊的口號與眾人不同,聽起來相當突兀,大家皆轉頭看看是何方人物。

  站在椅子上的演說者也瞧見了錢多多,相當愉悅地道:「這位小姑娘絕對是石大俠的最佳擁護者,我們請她上來說說看。」

  錢多多當仁不讓地往前站上椅子,先握拳放在嘴上乾咳兩聲潤潤喉,然後以著不急不緩的聲調道:「各位可知自盤古開天以來最偉大的英雄人物是誰?」

  「石大俠!」底下的群眾興奮地回答。

  「各位可知扭轉武林逆勢,讓大家得以過著太平日子的幕後功臣是誰?」錢多多更興奮地問道。

  「石大俠!」底下的氣氛越來越熱烈。

  「對!大家都知道是石忌戩石大俠,可是--」錢多多的目光逐一掃著底下的群眾。「你們知道他偉大在哪裡?哪裡偉大嗎?」

  「這……」大家面面相覷回答不出來,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討論石忌戩的偉大。

  錢多多搖頭歎息道:「石大俠從小就天賦異稟,當年他母親懷他時,有天,突然夢到一隻大鳥飛來她懷裡,當天石大俠就出生了;四歲,在郊外看到兩頭蛇,石大俠怕別人看見會喪命,自己勇敢地手刃兩頭蛇,然後回家等著死亡的到來。」說到這裡,她眼淚盈眶感動不已,為自己的偶像心折。

  「當然--」她又道:「勇敢的石大俠是不可能短命的;八歲,和鄰居小孩玩耍,有個小孩掉到大水缸,嚇壞了所有的小孩,唯獨石大俠勇敢地拿起大石頭敲破水缸,救了那小孩。」

  錢多多故意停了下,看了眼底下正專心聆聽的群眾,才繼續說下去。

  「十二歲那年,石大俠獨自上山學藝,天生武學奇才的他十八歲學成下山;此時的他英姿煥發,兩眼炯亮,耳垂垂肩,雙臂過膝……」她說得如癡如醉眼帶迷濛,彷彿石大俠就在眼前。

  底下的群眾則納悶的耳語討論,石大俠真有像這樣嗎?

  「後來--」她的聲調突然又變得鏗鏘有力,「魔教盛行,開始危害武林,舉凡姦淫擄掠,無惡不做,搞得生靈塗炭,百姓如陷水火之中,而且妻離子散,橫屍遍野……」

  有這麼嚴重嗎?底下的群眾越聽越覺得一頭霧水。

  「四處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石大俠當然看不過去,一人挑戰整個魔教。」話一頓,她又突然問起底下的群眾:「你們知道石大俠是如何打敗魔頭的嗎?」

  有的人搖頭,有的人點頭後又沒信心地搖頭。

  看到眾人的反應,她的心裡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高興的是,自己懂得真不少;不高興的是,他們真不關心石大俠。

  「話說,石大俠雖身懷絕技,但魔頭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戰得如火如荼、天昏地暗之際,全身浴滿鮮血的石大俠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倒不能倒,為著黎民蒼生,無論如何也要和這魔頭同歸於盡、玉石俱焚。天啊!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操啊!」

  錢多多講到激動處,全身輕顫,眼泛淚光,彷彿她曾身歷其境,親眼目睹整個經過。

  錢多多處在自己所編織的感動中好一會兒,她帶著略有哽咽的聲音又道:「天可憐見,石大俠憑著這最後的力氣和魔頭兩人互刺出最後一劍,魔頭刺入石大俠心口,前胸穿後背,幾乎喪命;石大俠刺中魔頭那一劍雖不深,卻是魔頭的罩門,魔頭因此武功全失,注定癱瘓一生。」

  「既然癱瘓,這次為何又能出來作怪?」底下群眾有人發問。

  「唉!石大俠當年的一念之仁,卻錯估了形式,那魔頭竟練了邪功,逼得石大俠只好重出江湖收拾惡孽。」

  見錢多多說得差不多告一個段落,原先的演說者再拿出一張圓椅站在她的身旁,向底下群眾拱手道:「相信各位都是受石大俠的義行感動,自願上華山一起對付魔教的,在下說的對不對?」

  「對!」群眾群起回答,熱鬧滾滾。

  「捍衛武林的和平,是大家的責任,對不對?」錢多多也加入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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