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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嚴沁 再見與否——緣分也是不能安排的,是嗎? ☆☆☆ 李穎也輕輕放下電話,少良是個知情識趣,很有風度的男孩子,她實在很喜歡有這麼一個朋友,不過——正如她說的,他來遲了三年! 思烈並不在她這兒,她這麼對少良說,只不過令少良死心,她不想敷衍少良,耽誤少良,他不再是十八、二十歲的男孩子,他應該找一個理想的對象,組織一個溫暖幸福的小家庭。這個對象不是她,她應該早些表明立場,她認為自己做得很對! 至於思烈,她也不知道往後的發展是怎樣,結果是怎樣,這一刻——她覺得那已不怎麼重要了,真的!因為她已真真實實地在這一刻得到了他,他的全心全意,他的全部感情,甚至——她已觸摸到他的靈魂! 她很滿足,非常非常滿足,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竟然一下子來到她手中,而且——是她渴望、思念了三年的,她怎能不滿足呢?那滿足的感覺越來越高漲,已經滿溢了出來,已淹過了她整個人——她曾經想,若她在這個時候死去,是不是最幸福的人呢? 她回到臥室加了一件牛仔布和格子絨做的雙面風衣,走進了初冬的黃昏中。 才轉進園子後面的小徑,就看見倚牆而立的思烈。這一陣子他們幾乎每天見面,每一次他來到,都能帶給她一種絕對不同於昨日的新鮮喜悅,他是那麼出色,又那麼可愛的一個男人! 他不再是那種陰冷黑白分明,也不再是那種淡淡的淺米色,他穿一件鐵銹紅的絲絨翻領運動衫,一條鵝黃色的牛仔褲,那樣的溫暖,那樣濃濃的喜悅。男人的衣服總能代表男人的心情,是不是? 「遲了些,嗯?」他用眼光迎著她。他那黑眸,像永恆的深海,能埋葬所有的女人。 「接了一個電話,」她看他一眼,把手臂伸進他臂彎裡。「潘少良!」 「他還打電話來做什麼?」他皺眉。他會忌妒?他這男人中的男人。 她搖搖頭,微笑不語。他不在意芝兒的桃色新聞滿天飛,卻忌妒李穎一個普通朋友的電話。她喜歡這種感覺,他忌妒表示他在意,他是絕對在意她的,是嗎? 「為什麼不說?他打電話來做什麼?」他低吼。本來低沉雄渾的聲音更添力量。 「芝兒去找他,說了一些話,」她仰望著他,淡淡地微笑,微笑雖淡,卻是發自深心,發自靈魂,發自每一個毛孔。「一些——並不重要的話!」 「什麼話?」他停下來。夕陽斜斜地映著他的側面,雕刻般的臉孔格外生動。「她發瘋了?」 「我們不能制止人家不說,不聽,是不是?」她心平氣和地。「於是我就承認一切!」 「你對潘少良承認?」他眼中光芒一閃。 「他不會再來麻煩我了!」她笑。有一絲純真的稚氣。 他想一想,笑了起來。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發狂地忌妒過潘少良!」他說。 「他只是一個醫生!」她搖搖頭。「我對醫生十分敏感,我怕他們過分瞭解人體!」 「孩子氣!」他吻一吻她的頭髮。「青草味!」 「我原是草,又普通,又不惹人注目的草!」她說。 「是一株驕傲的草!」他搖搖頭。「孤獨又驕傲,一開始就耀花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總是跟著芝兒轉!」她抿著嘴笑。 「我若不跟著她轉就逃不開你的壓力,」他輕輕歎一口氣。「你驕傲得從來不知我存在似的!」 「你難道不是驕傲?」她拍他的手臂。 「不是驕傲,是害怕!」他說:「我怕自己會被埋葬在你的驕傲裡,我只能——逃!」 「帶了芝兒逃?美麗的逃亡嘛!」她開玩笑。 「芝兒早就知道我的心,」他又搖頭。「她也驕傲,所以才肯嫁給我!」 「目的是對付我?」她心情好得出奇。「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有些知道你心中想什麼,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總守著芝兒!」 「我也不懂,」他歎氣。「驕傲的人往往被驕傲誤了,逼自己走進死角!」 「沒這麼嚴重,死角!」她搖頭。「芝兒知道你每天來嗎?她會怎樣?」 「不知道,我不在乎她!」他皺眉。他這種人是適合皺眉的,他皺眉比笑更引人,那會顯得深沉,成熟。 她想一想,再搖搖頭。 「芝兒其實很無辜!」她說。 「是我一個人錯?」他又皺眉。 「我們兩個人的錯!」她想也不想地說。 「很好,」他笑起來。「有你和我一起承擔對與錯,就是下地獄也沒關係!」 「芝兒跟你結婚——只為對付我這麼簡單?」她怔怔地想。「她不會這麼傻!」 「自然也懲罰我!」他說。 「她也愛你!」她說。立刻點頭。「對,她愛你!」 「她若對我有一絲愛情,就不會那樣折磨我,」他眼中漸漸凝聚了一抹陰冷。「她是個自私的女孩子,極端的自私,她只為自己著想。」 「不會,若無感情,結婚對她有什麼好處?」李穎說。 「她——不要好處,她說過,要讓我們一輩子沒有希望在一起!」他臉上浮起一抹暗紅。 「她真——這麼說?」她皺起眉頭。她拚命地搜索記憶,芝兒是這樣的人嗎? 」她是毀滅狂,她得不到的,寧願毀了,大家都得不到!」他說。 「你們——為什麼分居?」她問。這個問題在她心中轉過千百次了。 「合不來!」他搖搖頭,似乎不願深談。 「這麼簡單?」她觀察著他。「我不信。」 「當然——也有另外一些原因,不過——與你無關,」他凝望著她。「我從來沒想過,不,是不敢想像,我在你面前還有希望!」 「是誰提出的?她或你?」她再問。 「我!」他轉開了視線,他在隱瞞什麼嗎? 「思烈,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實話?」她握往他的手。「你說過,下地獄我們也一起!」 他臉上又浮現了暗紅,好一陣子,才慢慢說: 「結婚以後,她——並不安份!」 「不安份?」李穎嚇了一跳。「在美國?」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內心裡我是個很保守的人,也固執,」他難堪地說:「既然結了婚,就該好好維護這婚姻,但是她交很多朋友,多數是洋人,我不能忍受!」 「芝兒——會這樣?」李穎不能置信。 「這是事實,」他顯然是痛苦,有這樣的太太哦!「於是我提出分居,她同意,就是這樣!」 「為什麼分居而不乾脆離婚?」李穎天真地。立刻發覺說錯了。「抱歉,我無意——哎,我不知道該怎麼講!」 「我是要離婚,她不肯,說她那麼做也只為懲罰我,」他苦笑地搖搖頭。「我做了什麼事要她這麼懲罰呢?」 李穎不響,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後我申請回台灣,她也要跟回來,」他說:「回來之後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容忍她,兩年的婚姻生活,回想起來真和下地獄一樣。」 「她也並不快樂!」李穎說。 「她自找的!」他厭惡地。 「她會不會真是——心理不平衡呢?」她思索著問。「你們的婚姻一開始的基礎就不健全!」 「不能以你寫小說的眼光來看!」他不同意。 「小說不是反映人生嗎?」她反問。 「反映了多少?絕大多數是美化兼誇張了。」他搖頭。他也有固執的時候。「就像你的《陌上歸人》男主角,現實中人若有他的一半好就不得了!」 「你怎麼知道在我眼中你不是這樣?」她凝望他。 他呆怔一下,眼中的陰冷漸漸融化了,為她而融。 「不要美化了我,」他真誠地、深情地說:「否則到有一天你發現真實的我不過如此時,我怕你會失望!」 「我覺得真實的你比我寫的更好些,」她由衷地說:「我寫的你只是表面化,我寫不出你那種味道,那種看起來有絲邪卻絕對正派又善良的味道,我不是個很好的作家,我太主觀,我的筆也不夠尖銳!」 「不管你是不是好作家,你這樣的女孩是我一直追尋的,」他輕輕攬住她。「我不會再放手!」 「萬一——環境不許可呢?」她問。 「不,不會,絕對不會,」他吼起來。「我不許環境不許可,我不答應,你不能說得這麼殘忍!」 「可是我說,是——」 「不許說了,」他一把抓住她。「我再不放過你,李穎,上天下地你得跟著我!」 她很感動,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強硬的男孩。 「是,」她吸一吸發酸的鼻子。「上天下地我跟著你,我們不管環境,不理會任何情形!」 「這才對,」他展顏笑了。「我們已經錯了一次,絕對不可以再錯第二次!」 「誰知道這第二次是不是錯呢?」她低聲說。她是說給自己聽,她並不想讓他聽見。事實上——他們這一次,誰知道是對是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