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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怔了怔,雷恩娜露出取笑神情。「你在怕什麼呢?我親愛的海盜尊爵。」

  你的冒險精神哪去了?消失在海浪淊淊的大海嗎?她的眼神充滿侵略性的挑釁,像是引誘水手們喪失心志的海妖。

  「妳以為我怕妳?」一向冷沉的心忽起怒濤,銳如鷹目的瞳眸生起熊熊火焰。

  「對,你是怕我,怕我走進你的世界,而你將無法應付我而失控。」他太死板了,需要一些變化。

  「妳在激我。」一定有所圖謀,她像條蛇,正朝他吐出鮮紅的舌信。

  「如果我承認,你心裡是不是會好過些?」人,總是在懷疑真理。

  她從不曉得逗弄一個人類男子會這麼好玩,他的自制力真的好得沒話,眼中有著烈焰般的色彩,可臉上始終擺著內斂的冷然。

  放肆的靈魂關在拘謹的身軀裡,有如巨鷹難展翅,蛟龍困於淺灘,空有飛翔的心卻無法擺脫地深陷泥淖。

  人類的道德感是一層鋼網,但束縛不了飛騰的熱情,蝴蝶最終會破蛹而出,她真心期待最美的一刻,好用雙手撕裂牠美麗的翅膀。

  生命的終結才是一種新的開始,人一直在生生死死的輪迴中得不到解脫,信仰神祇能帶來心靈的平靜,難以獲得真正的解放。

  他比她的雪兒還有趣,玩弄他一定會讓她感到心情愉快,暫時忘卻她厭惡的冷天氣。

  「妳到底想做什麼?」狄奧的心正在浮動,但他極力否認是因為她的關係。

  「我要你……」魔魅的唇呼出誘人香氣,一縷縷飄浮在流動的空氣中。雷恩娜未竟的話語引起反應不一的騷動,有人錯愕,有人傻眼,有人眼露憤怒。

  「妳怎麼能要他,他可是有婚約在身的男人。」他不允許有任何變數,誰都沒有權利傷害他的家人。

  睨了睨情緒緊張的羅曼,她又笑了。「我要他的酒不行嗎?你們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上酒莊不買酒,你要我買個男人回去呀!」

  大家的表情明顯一鬆,為自己可笑的想法感到可鄙,但她的下句話又讓所有人繃緊神經。

  「不過我真的想要他也不難,心有所屬的男人玩起來更刺激,婚約的約束對我來說不具任何意義。我喜歡看見別人痛苦。」尤其是為愛而苦。

  「妳……」狄奧憤怒的一瞪,心頭卻隱隱傳來鼓噪,似乎她的話是把鑰匙,打開了寶庫大鎖。

  「生氣嗎?」她咯咯的托腮一笑。「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戀愛的波動,你的心中沒有愛,你不愛你的未來妻子,也不愛任何人,你連自己也不愛,你是個不知道愛為何物的掠奪者。」

  雷恩娜殘忍地揚起柳眉,笑得好不開心。

  「不要怪我說中你的心事,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期待、希望和愛,你已經放棄了自己,不再擁有海盜的靈魂,我只能稱呼你『高貴的爵爺』。」

  他被定型了。

  ☆ ☆ ☆ ☆ ☆ ☆ ☆ ☆ ☆ ☆ ☆ ☆ ☆ ☆

  高貴的爵爺。

  這是一句諷刺,並非讚美。

  當一個把自己也放棄了,那他還剩下什麼呢!

  沒有人可以代替另一個人回答,當人生的目標已作好安排,從出生到死亡都有明確的時刻表,那就真的沒什麼好期待,因為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早在意料當中。

  這樣的生命有什麼意思呢?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歲歲年年都照著既定的路前進,沒有波濤,沒有轉折,沒有難以抉擇的三岔路口。

  水,無色無味,維繫身體最基本的需求,人的生命需要它來維持,一天也不可或缺地成為民生必需品。

  但是,生命也可以像水一樣平淡無味嗎?單純的只是水而己,未添加其他化合物,沒有黑咖啡的苦澀,以及純威士忌的辛辣。

  酸、甜、苦、辣、澀、構成人生五味,而他何曾嘗過,平順得像一杯清澈的水。

  望著窗外的狄奧啜飲著瑞萊白馬紅酒,思索著這三十年來他究竟做了什麼值得驕傲的事,除了接掌酒莊的生意外。

  身在英國的土地上,你必須遵循英國人的規章,不能流露出喜怒哀樂,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家族的榮譽,不可以出一絲差錯,你是我的驕傲。

  這是他母親一再在他耳邊叮囑的話,從他三歲那年起,不曾中斷。

  「我是不懂愛的掠奪者?她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什麼呢?」

  他愛自己嗎?狄奧自問。

  是的,她說對了,他的確不愛自己,同時也不愛任何人,從以前到現在他都做著別人要他做的事,從沒機會停下來想想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視線落在掛在牆上的一對中古世紀戰斧,據說他的海盜祖先曾用它砍下無數西班牙士兵的腦袋,戰績彪炳得令人聞風喪膽。

  而沾滿血的利斧在時間的風化下漸成沉黑,要多少人的血附著其上才得以黑如烏木呢!

  「你不會從剛才就一直發呆到現在吧!」倒了八分滿的紅酒還有七分,可見他的心不在焉。

  「你相信我身體裡流著海盜的血嗎?」思考,是一種哲學。

  天呀!他居然問他這種無聊的問題。「狄奧,忘掉那女人說過的話,不要受她的影響,你就是你,不會有別人。」

  他是不變的。他希望。

  「不,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對未來沒有一絲期待,甚至不知道該期待什麼,我的心枯萎了。」如乾裂的井,再也汲不出一滴水。

  「胡說,你是我見過最嚴以律己的人,處事明快有原則,追求完美不容許一絲瑕疵,你是沉斂的湖廣澤大地,不可能有枯乾的一天。」否則依賴他生存的人將何去何從?

  羅曼很不喜歡好友此刻的表情,臉上充滿掙扎和自我懷疑,不肯定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是否是自己想為之事。有如丟失盾牌的戰士,缺少戰鬥的力量。

  可是他又感覺到一點點不同,好像他向來冷漠的眼多了什麼令他不安的光亮,彷彿一頭沉睡中的巨獸正要甦醒,張開兩排獠牙咆哮著。

  「那你告訴我完美之後的境界是什麼,我找不出答案。」他越來越不滿足現況了,心口有著什麼東西在竄動。

  嗄?!這……他當他是神呀!這是神的責任,「找不出就別找了,偶爾不完美也不錯,你就是太求好心切才會胡思亂想,輕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羅曼,我不懂愛。」也許他懂。

  「咦?」又來了,他幾時才會恢復正常。

  自從那莫名闖入莊園的女人說了那一番話後,原本不多話的好友性情更沉默了,鎮日斂著眉不知在想什麼,發呆的現象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以為他有事煩心,今年多變的氣候讓農作物普遍收成不豐,雨大雨小都會造成果實吸收不良,過多與不足都不是好事,自然損害超過一般人所能想像。

  尤其聽說他把這一季收成釀製的葡萄酒全給倒了,一滴也不剩地留下空桶,保守估計其損失是年產量的三分之一。

  本來他是不想打擾他,讓他好好沉澱自己的心情,畢竟以他對品質的嚴苛要求來說,未臻完美的新酒簡直是一大污點,有損酒莊百年來的聲望。

  沒想到他一連三天沒到酒廠巡視也就罷了,連接下來要處理的事宜也未交代經理人,他覺得不對勁才來瞧瞧。

  大白天喝酒是常有的事,但像他一杯紅酒拿在手上老半天卻沒飲多少,還反常的心不在焉,目光放遠,叫人由衷地為他憂心不已。

  「你告訴我,愛是什麼?」他始終想不透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計一切代價要得到它。

  在狄奧眼中,那東西根本一文不值,既無實質利益又容易令人患得患失,毫無用處,只是詩人創作出的一則囈語。

  他從不認為自己需要它,忙碌的工作擠滿他的時間,如何達到經濟效益才是重點,男人的重心不在愛情,他們要掌握的是世界的脈動。

  「別問我,即將步入禮堂的人是你,你應該是愛著阿卡狄亞吧?」

  如果他敢說不愛,他非打掉他的牙不可,沒有人及得上阿卡狄亞的美好,她是充滿愛的天使,也是普魯士家族最珍貴的寶物。

  他珍愛她,那是上天所賜與的禮物,他會用生命保護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包括他最好的朋友。

  「我想是吧!她是個甜美的女孩,很少有人能抗拒而不愛上她。」跟她在一起時,他的心會變得很平和,樂於聆聽她音樂般的聲音。

  羅曼點點頭表示滿意,普魯士家的女兒的確甜美可人,渾身散發溫暖陽光氣息。

  「我喜歡她,她像個妹妹。」狄奧的話一出,另一個男的當場翻臉。

  「什麼妹妹,你給我說清楚一點,你是不是背著她亂玩女人。」羅曼一手提起他的領口,怒目橫視。

  「我有過幾個女人你會不知道嗎?」輕輕一揮,狄奧轉身背向他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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