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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亦舒 周妙宜為什麼珍藏這樣一張照片,這是誰的浮宮? 遂心悄悄把照片放進口袋裡。 「很久沒有人住過這間房間了。」 這樣說是有理由的,地氈上完全沒有腳印,只有吸塵機推過的痕跡。 管家這時回轉,「兩位,請下樓吃點心。」 遂心與庭楓不便久留,回到樓下,蛋糕三文治都擺了出來,但是她們完全沒有胃口。 不久便告辭了。 那周太太還特意離開牌桌送她們出門。 遂心再三道謝。 庭楓喃喃說:「比起妙宜,我都還算幸運。」 遂心不以為然,「妙宜環境不差,讀好書,有的是前途,將來有自己的家庭,伴侶子女,一樣不少,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快樂要自己動手尋找,怎會有人盛在銀盤裡捧上。」 庭楓看著遂心:「你是誰,是先知抑或基督?」 遂心苦笑。 過一會兒,庭楓說:「雜物太少了。」 「你說得對,我的房間,根本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一地是換下來的衣服鞋襪,雜誌書本光碟,且不准人收拾,打開櫃門,網球拍與溜冰鞋會滾出來。」 「浴室更不堪入目。」 「是呀,無數瓶罐,衛生用品……但是,妙宜的房間卻整齊得似示範單位。」 「是故意的吧。」 「怎麼會?」 「故意不露痕跡,像是知道會有今日,大家都想知道她的秘密,她很寂寞,這是可以肯定的事。」 遂心問:「她從不同你說及家事?」 「我一直以為她是父母親生。」 「你來過她家。」 「我沒見到周氏夫婦,他們出門去了。」 「他們好似時時旅行。」 「不錯,但是,妙宜很少跟隨,她同我一樣,喜歡留在宿舍。」 嗯,生活如孤兒。 「你,庭楓,你又有什麼心事?」 「我太瘋,家人不喜歡我。」 「收斂一下,像今日這樣不就很好。」 誰知她笑笑回答:「若為自由計,一切皆可拋。」 「那你叫做求仁得仁,往後,千萬別抱怨父母不瞭解你。」 庭楓忽然問:「你對妙宜這件事,可是有疑心?」 「為什麼叫她妙人?」 「平時文靜,只要喝一點點酒,就非常興奮。」 「是嗎,常常喝?」 「沒有機會,悶的時候,便喝幾口。」 「宿舍一向不准藏酒,舍監沒有來抄?」 「哪有這樣多的人力物力,連圖書館都傳要關閉。」 遂心點點頭,她對世情有很深切的瞭解。 「你送我到城市中心,我找朋友,稍後自行回校。」 遂心回辦公室去。 黃江安督察迎出來,「遂心,你來了,可有發現?」 遂心感慨:「大學裡似一個江湖。」 他笑,還沒來得及回應,背後有一把聲音說:「根本就是,任何地方超過五個人便是社會,再多,就變江湖,有好人必有壞人,有弱女子有牆頭草有混混。」 只見巢劍飛慢慢走過來。 遂心取出那幀照片。 他們一起過來看。 「咦,相片裡沒有人。」 「風景極佳,背後是一座雪山。」 一言提醒了遂心,這一定是北國。 「呵,這是一座浮在大木筏上的平房。」 「這可怎麼住,有水電嗎,如何上衛生間?」 「什麼地方來的照片?」 遂心沒好氣。 她借用辦公室互聯網,把照片貼到電郵站,「有無人可以告訴我,照片背後山脈屬於何處,什麼地方有這種船屋?」 她同助手說:「一有消息便轉告我。」 「極度浪漫的人才會做水上人家。」 「甲板很大,看,木筏用整條巨木紮成,非常有趣。」 他倆雖然欠缺詩情畫意,但是觀察力卻非常強。 「船屋可用拖船拉出去大海遨遊一番才返回湖泊。」 「呵,大風大雨時吃不消。」 「怎樣買菜?」 他們看到許多遂心看不到的問題。 「如果有孩子的話,如何上學?」 「有小艇可以駛到附近學校去吧。」 遂心的心一動。 她問:「有無放大鏡?」 「這邊有一個電子放大鏡,你要幾倍?」 「十倍夠了。」 「噫,大材小用。」 照片部分經過放大,打在銀幕上。 「請對準窗口。」 本來模糊的,似芝麻大小的映像忽然清晰,是一個人的面孔。 「再放大十倍,接上電腦,洗去背景。」 巢劍飛親自為遂心服務。 銀幕上的影像忽然清晰起來。 只見船屋小小窗口,有一張臉探出來,放大後微粒甚粗,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周妙宜。 「是她,她到過這間船屋。」 「這張照片一定從小艇拍攝過去。」 「去查誰是屋主,這番有端倪了,做得好,關遂心。」 遂心把放大照片印出來。 周妙宜肯定有過快樂的時刻。 你呢,關遂心,你開心嗎?這幾年來,你盡忠職守,埋頭苦幹,毫無怨言,像一部機器,每朝開動,倦極休息,第二天重頭來過,這樣,叫做真正活著嗎?這樣活到一百二十歲,做到一百二十歲,叫做生活嗎? 「……遂心,遂心。」 遂心聽見叫她,才抬起頭來。 黃江安看著她,像是有點擔心,「遂心,辦案要抽離,切勿過分投入。」 「是。」遂心回答。 巢劍飛卻笑,「放心,遂心怎會與周妙宜有共通點,南轅北轍。」 遂心站起來,勉強地笑,「我回去了。」 「遂心,隨時與我們匯報。」 那天晚上,關於照片的消息來了。 「圖中船屋,正泊在加拿大阿勃達省的露意思湖邊,背景岸上不遠的地方,正是著名的露意思堡酒店,這是一個著名的旅遊區。」 「船屋相當普通,這種生活方式不是大都會愛夜生活注重功利的人可以瞭解,船上自設發電機,設備完善,夏季,拖往北方看冰山,冬季,泊在湖內比較安全,居民與大自然打成一片,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有一間酒店,整座浮在湖上,泊在卑詩省維多利亞島附近,如要訂房,請電——」 一時間收到這樣豐富的資料,遂心才知自己孤陋寡聞。 她向提供消息的仁人君子一一道謝。 然後,她以警務人員身份,發一封電郵到加國阿省的警署,要求協助。 不知不覺,已經夜深。 遂心聽到玻璃窗上叮一聲。 有人扔小石子上來。 遂心打開窗張望,看見丘庭楓站在樓下。 「瘋子!」 她喊上來:「宿舍大門已上鎖,幫我爬上來。」 遂心垂下一條長圍巾,才二樓,十一二尺高,丘庭楓像靈猿那樣爬上來。 她攀進遂心房間,鬆口氣。 很明顯,已經練習過百次以上,做慣做熟。 遂心問:「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男生的公寓。」 「你這樣濫交,沒有隱憂?」 「有,」她把臉湊近遂心,「年老色衰,被迫守家中,比死還慘。」 遂心沒好氣,抬頭看到時間,嚇一跳,不知不覺,已近凌晨。 她伸手熄燈。 丘女回自己房間的時候說:「你需照顧肉身的需要,壓抑過度,於身心無益。」 遂心冷笑一聲,「多謝指教。」 丘女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出去了。 天一亮,遂心起床上課。 講師這樣說:「明年暑假,大家可考慮參加一個美術營,為期半月,出發到法國羅華谷,住宿當地農莊,學習畫畫、寫作,詳情可問註冊處。」 遂心脫口問:「今年夏季,可有組團出發?」 那講師笑答:「有,由孫正一講師領隊到加拿大西部研究愛茉莉嘉的作品以及圖騰藝術。」 遂心立刻到校務處去查探。 他們看過記錄,「有,周妙宜的確是成員之一。」 「丘庭楓呢?」遂心問。 「她沒有報名。」校務員回答。 「去了多久?」 「校方只負責一個星期的旅程,七天後解散,但是同學們大多數留下探親訪友。」 遂心道謝。 這時,工作人員抬起頭來,微笑著說:「關小姐彷彿對部分學生的表現表示不滿。」 「未來社會棟樑,應該精神十足。」 「關小姐可到工學院參觀,或者,去科學組看看。」 「想必是另一番光景。」一定全班是書蟲。 「是呀,有些人嫌他們一天十多小時呆在實驗室裡,回宿舍淋個浴又來了。」 「真是人各有志。」 遂心走去找孫正一。 他便是懷念妙宜家紫籐花的那位先生,又錯認遂心是周妙宜。 遂心問:「老師,最近你帶隊去過加拿大西部?」 「是今年夏季。」 遂心故意閒閒說:「明年,他們去法國南部,風景好得多。」 他笑笑,過片刻說:「陸講師對歐洲美術史甚有心得。」 「藝術不是美洲強項。」 「各人觀點角度不同。」 「夏季,周妙宜可有一起去?」 他點點頭,「她創作了許多好作品。」 這時,兩三個女學生走近,「孫老師,可是上你家去?」 遂心一聽,立刻說:「我可以一起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