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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湛露 是九靈!千年前她曾經目睹天地之間的一場大戰,與九靈有過一面之緣。但是她並不害怕九靈強大的迫勢,不卑不亢地質問:「九靈大人,你是妖界之王,為何要和人間過不去?」 「憑你也配知道?」不屑地冷笑之後,巨大的黑霧籠罩在她的四周,像是一個黑繭,將她從頭到腳緊緊纏繞。 「你曾經說過,你是沒有七竅的,所以不怕迷香狐臭,是麼?現在你試試看,你的眼耳口鼻還有沒有?你的四肢身體是否就可以化為無形?」 她千年的修行都被九靈用封印緊緊封住,全身上下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而那原本不應該有任何反應的七竅,卻被一股沉沉黑煙從四處滲透,進入她的身體。 她的咽喉被扼住,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身體從未有過的真實,好像被人用繩索勒進了皮肉,即將四分五裂地痛苦。 「你是什麼人?」鳳玄鈞的喝聲將昏迷中的她驚醒過來,但緊接著是更大的驚慌,她掙扎著想讓他跑掉,他與九靈根本無法相抗,猶如螢燭之火絕不可能與日月爭輝一樣。 但是她看到鳳玄鈞奮不顧身地衝上前來,挺劍疾刺。 九靈冷笑著:「愚蠢的人。」食指隨手一點,就讓鳳玄鈞手中的長劍碎成了廢鐵。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指向鳳玄鈞的眉心,她心中靈光乍現,猛地妖破自己的唇舌,一口鮮血噴吐而出,濺到了九靈的身上。 九靈深深蹙眉,殺氣瀰漫:「你竟敢用髒血破我法術?」 一掌拍下,她的全身好像筋脈斷裂,骨骼粉碎般軟軟倒下。 迷離中她看到鳳玄鈞大喊著「檀香」衝到她面前來,她幽幽地歎口氣,又淡淡地一笑,嘴唇翕張: 別過了,鳳玄鈞,看來我們的緣分就此終了…… 九天之上,忽然傳來梵樂之聲,佛家誦經念唱的聲音如天音聖樂,化作無數的金光普照大地。 九靈恨恨地罵了句什麼,黑煙倏然消散,待鳳玄鈞的雙眼好不容易適應了這眩目的光芒之後,他吃驚地發現——檀香已經不見了。 「弟子的情劫已了,謝佛祖接弟子回來。」 她,還是那一縷青煙的檀香。 佛說:「了者為斷。你真的認為你都斷了嗎?」 她癡癡地說:「我在人間的這幾天該看到的,該聽到的,該做到的,弟子都已經聽到看到,做到了,他認為已死,難道這不是最好的了斷?」 「心無掛礙,無愛無恨才為了斷。你現在的心中真的『無掛礙』,可以做到『無愛亦無恨』了嗎?」 「弟子……」在佛祖面前她不能說謊,也不想說謊。 「我接你回來,並非因為你已經了斷,而是因為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尚未做完。」 她抬起頭,忽然說:「佛祖,弟子有一事不明,想求佛祖解惑。」 佛祖早已洞悉了她的心事:「你不懂,為何你可以看透古今,卻不看到自己?為何檀香原本非金非木,無靈無竅,千年來卻只有你一個修成了人身?為什麼你在九靈面前會被封禁五官七竅,甚至吐血,猶如一個尋常人,毫無反抗之力?」 她伏下身子:「請佛祖明示。」 「只因為,檀香才是你的化身,你本來是人。」 她全身震動,就好像聽到天崩地裂,萬分震驚,脫口而出:「不可能!我已在這裡修行千年!」 「千年前,你又是誰?」佛祖淡淡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只有鳳玄鈞是你的情劫?」 「弟子,弟子不知。」 佛祖歎口氣:「我讓你看看千年前的事,雖然不見得還能記起,但是總應該有所領悟了。」 佛祖的袈裟滿天一揚,她被拽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歲月如電,千年光陰轉瞬即過—— 那是個冷傲絕艷的公主,坐在高高的鳳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跪倒的一位匠人,問道:「本宮的玉船是你雕壞的?」 那匠人稜角分明的面龐,年輕英俊,面對美麗的公主,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卻表情平靜。 「是小人雕壞的,因為趕工十晝夜,太過疲累,昨夜一時失手,雕碎了船頭的鳳頭。」 公主怒道:「就是趕工二十晝夜又怎樣?這鳳頭價值萬金,是本宮最心愛之處。這樣的白玉萬年難求,如今竟然被你毀了,你就算是死十次百次也難消本宮心頭之恨!」 匠人竟然冷笑了一下:「以萬金換來的死物,能陪公主多久?在公主眼中,一個擺設還不如一條人命值錢。小人的命公主隨時可以拿去,只是公主不會知道,你執著想得到的,永遠不是你真應得到的。」 「胡言亂語,拉出去砍了!」公主怒而甩袖。 大殿外,閃亮的大刀揮落,鮮血四流。 公主餘怒未消,又叫過下人:「來人,把那條玉船拿過來!本宮要親自砸碎它!」 玉船被捧上前,公主尋找到那塊雕碎的地方,驟然愣住。 雖然那個鳳頭雕碎,但是沿著破碎的痕跡,工匠竟然以迤邐的刀法在船頭船身處刻出了一串精美的海棠花。 「這花,是剛才那人刻的?」她驚問。 「是。」下面有監工連忙回答。 她呆呆地看著那栩栩如生的花瓣,那玲瓏剔透,渾若天成的海棠花,竟好像活得一樣,說不出的嫵媚妖嬈,說不出的華麗堂皇,更有那一抹楚楚動人的風情,可以勾住她的心魂,讓她無法移開一絲一毫的眼神。 她的胸口越來越鬱悶,喉頭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噴灑在玉船上,那串海棠瞬間著色,更加的淒絕動人。 「我錯了!我錯了……」她喃喃念著,雙手一軟,玉船跌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的身體也在此時倒下,沒有人可以明白她此時心頭那鎮痛般的追悔莫及,也沒有人可以聽到在她胸膛中有個破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玉碎,心亡。 檀香悵然地沉浸在那一段千年前的故事中,佛祖問道:「你都明白了嗎?」 她沉默了許久,說道:「弟子明白了一點,卻不是很明白。」 「你都悟到什麼了?」 「千年前我是公主,鳳玄鈞是那個工匠,我誤殺了他,欠他一命。」 佛祖搖搖頭,「你該悟的不是這些。」 她怔住:「那是什麼?」 「你的執念。」佛祖的眼可以穿越古今,穿透人心,但永遠是那麼慈祥,不帶一點逼人的壓力,緩緩地,普照人心。 「千年前你就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所以執念之下錯殺了他。我以佛心渡你,想讓你懂得看透修身,但是你依然執念深重,無論我如何開導,你就是一意成佛。」 佛問:「如今既然你自以為了斷,我且來問你,若你許身佛門,無論千年萬載,都不能再對別人動一絲一毫的真心,更不可想念留戀過去的人事。你能做到嗎?」 原本可以脫口而出的答案,現在卻哽在喉間。她癡癡地問自己:「能麼?我能麼?」 佛祖說:「給你三日期限,是斷是了,是尋是續,你自己選去。」 佛光萬道,將她重重地推落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會回到離開時所處的地方。但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武王府」三個大字。 她怎麼會回到這裡?這是佛祖的安排,但是佛祖為何要讓她到這裡?她最應該去的地方難道不是鳳玄鈞的身邊嗎? 記憶的最後,那裡只留下了鳳玄鈞一個人和九靈對決,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 試著催動,還好,她依然可以使用法術,尋找到鳳玄鈞的下落——他還在那個城裡,看起來似乎尚未被九靈困住? 她正要使用移動大法,卻忽然覺得腳邊就有一股奇異的氣息飄過。 這裡?對!就是這裡!當年秋水曾經來過! 她恍然間看到,三年前,秋水曾拖著疲憊孱弱的身體,踉蹌著倒在門前—— 門前的守衛看到她,驚呼道:「是表小姐?」 秋水美麗的臉龐不再生機勃勃,她的身上都是灰塵,不知道這一路究竟是走來還是爬來,手腳到處都是血痕,嘶啞地說:「表哥呢?我要找表哥!」 「王爺他出門去巡視城務了。」那名守衛想將她扶進去,被另一個守衛攔住。 「王爺不是命令過,從今以後不許表小姐再隨便踏入王府嗎?」 「可是,你看表小姐現在的樣子,難道要讓她就這樣躺倒在門口不管?」 兩個士兵竊竊私語的聲音讓秋水聽到,她苦澀地想擠出一絲笑,卻比哭還難看。 「二位大哥不用費心了,我不會在這裡辱沒表哥門風的。」她掙扎著,搖晃著,一步步移向遠處的牆角,那纖細孤苦的背影讓所有人都不忍卒睹。 「王爺真的那麼狠心,不管表小姐了?」 「這也不能怪王爺啊,當初王爺好心收留表小姐母女倆在宮內居住,後來又特意在王府給她們建造園子。結果表小姐竟然辜負了王爺,投懷送抱到太子那裡。誰不知道太子是見一個愛一個,從來沒有長性。表小姐跟著他,又不肯聽王爺勸,如今落到這個下場,也是命中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