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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決明 「她可是真心誠意要道歉,而且她處理得真好,不是嗎?」 曲家主爺冷笑,沒再多說,要人送客。 「你認識曲府主爺?」出了曲府,花迎春才找到機會問。 「他的宅子是我建的。」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你和他認識,那一切就好談了嘛。」 「我瞧我好像派不上用場。」 「哪會!你應該拍拍他的肩說:『老曲呀,抱歉,我娘子不小心遭奸人陷害,誤抄了你家書肆的書,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不計小人過,有空上我家來,我請你吃頓飯。』這樣才對呀!」花迎春覺得自己滿身的冷汗都白流了!沒料到自個兒的夫君竟然不出面挺她,真沒義氣! 「你自己的處置方式比我出面更好,省得你心裡有疙瘩。況且你被罵完之俊,不是才覺得心情大好嗎?」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讓他也跟著輕鬆起來。 有時做錯事被人責備,遠比不被責備還要來得暢快。 沒有人喜歡被罵,往往會想逃避,但是無論如何逃如何避,心裡絕對會牢牢懸著這件事,要是內疚感重些的人,還會好在意地往心裡擱。 「是沒錯啦,被曲家主爺罵完,我大鬆了口氣。」做錯事後的坦白,會有一種解脫的快戚。 「這樣不是最好嗎?」嚴慮牽著她的手,與她並行,另只手扶著她的後腰,扶住她有些後傾的身子。「倘若你不敢出面,為夫當然也很樂意替你盡綿薄之力,但偏偏你那麼勇敢,不需靠我也能那麼勇敢。」 「我才不勇敢……一點也不,我很孬的。盼春每次都罵我,我的勇敢只用在別的地方,面對你的時候,我真的很孬的。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哭的,可是我這輩子的眼淚全給了你……」 花迎春眼光飄得渺遠,像在回憶。 「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掉淚。」 「我現在就想掉淚。」花迎春笑著,眼眶熱熱暖暖的。一樣是眼淚,這樣的淚水卻不會扎得眼睛疼疼的…… 嚴慮低頭,以唇蹭著她的額際及髮絲,滑過她的眉眼,唧著她的眼淚,最終落在她的唇心,兩人都嘗到了這顆鹹珠兒的味道。 以前,她為他流盡了苦澀的眼淚,每一滴都灼傷她的眼,鑿穿她的心。 將來,她一定還是會為他流許多許多淚水,只是接下來,她的眼淚,不再苦澀。 番外篇——我的妻 成親了,對他而言到底有什麼差別?他不知道,也尚在思索。他在號稱「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裡,仍執著墨筆,坐在桌上繪製工事圖,將園林的每一景每一物都繪入紙間,比起千金,他這幅工事圖所能帶來的收利更是千百倍之多。 真要說出有哪處不同,那麼就是他的床不再只屬他一個人所有,有一個女人分享著它,佔著一半的床位,深深熟睡著。 他今天才見到她,還不熟識她,她卻已經有了一個生命中非常重要的身份,他的妻。 她……叫什麼來著? 嚴慮擱筆思忖,為這個問題苦思了半晌,直到目光瞥見窗外夜色裡的金黃小花,那幾株忘了在初春便該醒來的迎春花,開於晚春,足足比其他正常勤奮的花兒貪睡好幾個月—— 是了,迎春,她的名字,他記起來了。 這個名字不由自主地又在嘴裡繞了幾回,嚴慮沒注意自己比平時繪著圖更多了份專注。本想將心思拉回正途,繼續在夜深人靜裡趕繪工事圖,成親這件事浪費了他一整日的時間,他還得將今日耽誤的正事補齊—— 只是……視線禁不住挪向喜床,在新懸掛的鮮紅喜帳裡,他的妻。 思緒一點也不混亂的,可是墨筆握在指節良久,遲遲無法在紙上繪出那豪華府邸前庭的大空地該如何安排,假山流水清泉花草……沒有一項繪得出來。 嚴慮放下筆,往喜帳那方邁步而去,沾著黑墨的長指掀起一小角的絲帳,龍鳳燭的火光透進了帳內,襯得她半片裸肩艷紅無比,他還記得唇滑過那片肌膚的觸感,因為在半刻之前,他徹底品嚐過——一個男人在洞房花燭夜裡,都是容許貪色的。 頗驚訝自己會想為了她而放下工作,他向來不是這樣的人,他很務實,與其將時間花費在無意義的情呀愛上頭,還不如多賺些養家費來得實際有用。 腦海裡仍是這麼想著,但他卻依然駐足在床畔,看她酣然甜睡。 記得那日嚴雲領著媒人到書房裡打擾他工作,找來許多閨女的墨繪圖讓他挑選妻子,他忙得焦頭爛額,已經足足兩日未曾合眼,理智和精神面臨最緊繃的斷裂邊緣,哪有心思再理睬這種芝麻雜事,他就像在抽籤一樣,執筆的右手快速抽了一幅,丟給了嚴雲,又馬不停蹄回到紙間揮灑靈感。 隱約記得媒人誇他好眼光,說畫裡的姑娘有多嬌羞可人多恬靜婉約多溫柔賢淑…… 嬌羞可人? 她可是在他掀起紅縭的那一瞬間,大剌剌用那雙琉璃似清澄的大眼與他對視。嬌是沒錯,但可一點也不羞。 恬靜婉約? 不知是誰一開了口就不停,主導著整夜的嘰嘰喳喳,滿屋子裡只有她在自問自答又兼自我介紹,何來恬靜?何來婉約? 至於溫柔賢淑……尚有待觀察,只憑今日一見,他還瞧不出她是否具備這樣的美德。 只是,他不討厭。 如果這是他要一輩子執手相望的妻,他不討厭。 他仔細看著她的眼、她的眉鼻、她的唇,彷彿要深烙在心裡……這就是他妻子的模樣,他將與她相伴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更久—— 他不討厭這個念頭,他很驚訝地發現。 唇邊有了淡淡的笑意,他低頭,吻了吻她圓潤的肩頭,但沒吵醒她,她被他累壞了,睡得很沉,一夜喋喋不休的嘴兒,只有在此時安靜下來,甜美得像成熟的櫻桃。她唇上的胭脂被他吻得糊散,分佈開來,朱紅的赤色在臉頰上有、唇角邊有、鼻心也有,耳垂子上有,頸子上更是難以計數,雖然壞了她的花容月貌,但看起來特別可愛。 嚴慮摸摸她的黑長髮,像想著了什麼,起身走出屋外,在沿道旁的迎春花樹上摘下幾朵黃亮明人的花兒,再回到床畔,將小花簪在她微微散亂的輕簪間,極黑的發與極金黃的花,異常耀眼,比任何珠寶更合適她。 他笑,決定脫鞋上榻,抱著她,習慣往後身旁都將多添一個人,習慣他的床位縮小一半,習慣衾被裡的溫暖必須與另一個人共享,習慣擁有一個妻—— 他的妻。 番外篇——我的夫 成親了,對她而言到底有什麼差別?她不知道。躺在床上半醒半惺忪,日光將屋子照得透亮,也讓她看清楚新房的陌生擺設,這房裡沒有一絲的柔軟,全是剛硬俐落的線條,最突兀的只有床上的喜帳,看就知道是為了成親才勉強掛上的。 純男人味道的房間。 花迎春自己也是另一種突兀的存在。 房裡除她之外空無一人,她趴在鴛鴦枕上,兩隻裸臂探出衾被,有些涼意,讓她的手臂上浮現小顆小顆的疙瘩,疙瘩之外,還有紅紅紫紫的咂痕,她原先有些怔忡,不明白自己的膚上是發生了什麼慘事,良久良久才有一股熱氣竄上臉頰,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歡愛痕跡。 嚴慮……她比較早熟識這個名字,而他的人,她是到了昨夜才接觸到,而且「接觸」得很徹底。 會嫁給他,純屬簽運不好,抽中了,她也認命嫁,反正只是早嫁與晚嫁的問題,沒什麼好爭好吵的,再說,後頭的親事不見得會越挑越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都如此,憑的全是運氣。 她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好還是壞,嚴慮會是個好夫君嗎? 昨夜的短暫相處,她實在是評估不出來,日久見人心,她還需要時間來觀察他,觀察他值不值得她掏心,如果值得,她會愛上他;如果不值得,她也無所謂,天底下沒有愛卻能相敬如賓的夫婦多如牛毛,也不差他們這一對。 她又賴在軟枕裡蹭了好幾刻,才依依不捨從榻上坐起,套起床邊几凳上放置的乾淨衣物。一旁的洗臉水有些冷,但還不至於冷得凍手,她也不挑剔,不喚下人進來更換,擰了毛巾,坐在銅鏡前正準備拭臉—— 「唔!」她被鏡裡的自己嚇了好大一跳。 真、真恐怖的臉,火紅的胭脂幾乎已經完全不在原位,沾得滿臉,好像也在讓她溫習嚴慮的唇曾經游移過的地方。他吻過她的唇,然後又吻她的眉眼鼻心,胭脂就這樣被帶到她臉上各處,足見他吻得多徹底。 她趕快胡亂抹掉臉上的脂紅,卻擦不掉兩頰始終鑲嵌著的淡淡彤雲。 視線突地被銅鏡裡金澄的醒目顏色所吸引,她湊近銅鏡,才發覺已經睡得有些塌亂的素髻上簪著好幾朵迎春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