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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於媜    


  幾個被特許上桌的小蘿蔔頭更是宛如餓了幾年的蝗蟲,不一會功夫就將一桌豐盛的菜餚給掃空大半。

  在這一片和諧的氣氛中,惟有妘曦的臉鐵青得難看。

  她含恨的目光一一掃過和樂融融的一桌子人,好似她才是來攪局的不速之客。

  冷不防的,永瑼突然抬起頭,朝她投來示威意味的一瞥。

  我贏了!

  他朝她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那炫耀成分不少的笑容刺眼得讓她腦門一片空白。

  枉費她苦心安排這一切,這個名滿京城的花娘價碼不好談,一獅子大開口就是幾百兩,幾個蘿蔔頭五花八門各有所求的條件更是難搞定。

  她甚至還花了幾天排練這場戲碼,然而他區區幾根糖棍就毀了她精心策劃的一切——

  氣急攻心的血氣齊湧上胸窩,妘曦氣急就想起身衝上前去論個究竟,奈何腳步一踉蹌就這麼往下倒。

  陷入黑暗前,最後的記憶是一聲杯盤的碎裂聲,以及幾個掛著鼻涕的蘿蔔頭尖拔的尖叫——

  對了!

  下次她絕不再找流黃鼻涕的小蘿蔔頭,那看起來還真是——噁心!

  「哎——哎哎喲!」

  疼啊!

  一連幾個呻吟,她自腦袋疼得像是給人打成兩半似的惡夢裡悠悠醒來,邊痛苦回想好戲正上演到哪個橋段。

  隱約中,一大口人大的小的圍著大圓桌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影像悠悠浮上腦侮——

  惡夢啊——她悚然一驚,急忙捧著像是給人狠打了一記的腦袋恍惚的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頭上被裹上了足足比腦袋大上兩倍的布巾,裡頭傳來隱隱的痛楚提醒她,這不是夢!老天爺,她竟然活活被永瑼給氣昏了!

  「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她轉頭望向熟悉的聲音,嘴裡正詛咒著的傢伙,斗大的臉孔毫無預兆的就遽然冒出。

  「誰——誰讓你進來的!」妘曦趕緊捉起棉被蓋住自己,氣惱的雞貓子喊叫起來。「我的丫頭呢?」

  「你阿瑪!」永瑼以下巴點了點門外,連百般不情願的丫頭也一併被她阿瑪帶走了。

  簡單扼要的一句話,倏然止住她尖拔得像是正慘遭非禮的尖叫。

  看來她阿瑪是真鐵了心要賣女求榮了?!

  好歹她也還是個名聲清白的閨女,她阿瑪竟然容許這麼個聲名狼藉的男人進她房間,還把水屏兒也帶走了,存心陷她個不乾不淨的臭名?

  妘曦狠狠咒著,掄起小拳頭捶著棉軟被團洩恨。她一點也不懷疑,現下除了把她綁上大街喊價拍賣外,她阿瑪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你別動怒,若扯痛傷口就不好了,你這一下可打得不輕。」

  若眼前這張擔憂的臉孔換成元勳貝勒,她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但眼前這個男人把她害得慘兮兮,還敢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賣弄善心

  等等他剛剛說傷口?

  「我破了相?」她驚恐的捧著變成兩倍大的腦袋,誰不知道她最寶貝的就屬這張臉。

  「別緊張,只是額頭破了點皮——」

  「破了點皮?」她尖嚷得像是摔斷了兩條腿。「你說得倒輕鬆,要不你也來給撞撞看!」她這一身嬌貴的皮肉,哪經得起這麼嚴重的摔撞?

  若她腦袋瓜上不是頂著這誇張的布巾,一定毫不猶豫地揪起他的衣襟,讓他也嘗嘗「破了點皮」的痛苦。

  「抱歉,我知道受傷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還是在「那種情況」下受的傷!

  永瑼憋住笑,竭力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沉重模樣。

  「知道就好!」妘曦悻悻然的哼了聲,勉強接受他看來頗有幾分誠意的懺悔。

  「大夫還說——」他忠貞的陳述著。

  「哼、哼!」那把她的腦袋瓜包得比枕頭還大的蒙古大夫又說了什麼?她心不在焉的捧著頭扭動發酸的脖子,試著從裹成一團的布巾找個舒適的位置。

  「他說得再觀察一陣子才知道有沒有傷到裡頭,這種傷最怕損傷到腦子——」

  「什麼?傷到腦子?」她頓時杏眼圓睜,火氣十足的嚷了起來。

  「只是可能——」

  不聽他的解釋,她流利的狠罵就是一大串。

  「我告訴你!我渾身上下可是嬌貴得比一塊豆腐還要脆弱,今天這麼一跌要是真傷到了腦子,我一定會要你負責——」呃,不對!她才不要他的負責。「不!我一定會跟你沒完沒了!」她改口威脅道,火力依然強勁。

  妘曦深吸了口氣斂起火氣,不勝柔弱的以纖指扶住額際,一臉不堪刺激的纖弱模樣。

  天,她竟然昏倒了!

  一定是為了今晚的計劃連日來操勞部署,再加上一時刺激過大才會昏過去的。真是沒辦法,她向來就是如此嬌貴,經不起一點傷的!

  不過真慘!肥魚沒上鉤反倒沾了一身腥!

  「小格格,其實——」

  「你又想說什麼?」她顰起眉,不耐的朝他投來一瞥。

  其實你沒有昏倒只是一時腳軟癱坐在地,被一個小蘿蔔頭手上沒拿穩的盤子給砸昏的。

  他始終想找機會說明清楚,卻被她連珠炮似的炮轟堵得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

  如今若道出實情,可以想像,她驕傲的自尊所受到的傷害會有多大?!

  不過,認識她這麼久以來,他也終於徹底見識到她火燒屁股似的躁脾氣,還有一顆始終不知盤算著什麼的腦袋瓜。

  「呃,我是說你最好別太激動,這對你的傷——不太好!」他朝她斗大的腦袋瓜比畫了下。「聽大夫說,曾經有人腦子受傷竟然就失了憶。」不知道是不是危言聳聽?!

  「我都傷成這個樣子了,怎能不激動!這下我不止破了相,還有可能會失憶,你說——」

  咦,失憶?

  對啊!她這麼個精明、聰慧的腦袋瓜,怎遇上他就不管用了?

  她可以將計就計,裝糊塗矇混過去啊!

  二話不說,妘曦抱起腦袋,齜牙咧嘴的開始呻吟起來。

  這齣戲沒完,好戲還在後頭哪!

  「哎呀!我的頭——好疼啊!」

  「你怎麼了?是不是頭疼?」

  永瑼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似乎不堪負荷的大腦袋,暗自懊惱著方纔他該聽大夫的話,不應堅持硬要把好好的一個小傷包得跟蜂窩似的。

  「你——你是誰啊?」她重新抬起腦袋,一臉茫然又無助的望著他。「哎喲!我的頭怎麼一想事情時就疼得厲害。」「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不會吧!才剛說完會有失憶的可能,就一語成懺?!

  以不容拒絕的氣勢,他的大掌捧住她柔嫩的臉蛋,仔細的審視著她。

  妘曦愣愣的望著他,一時之間竟忘了接台詞——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耍起嘴皮子來比誰都滑頭,要溫柔起來卻像要把人哄上天似的,實在叫人無所適從。

  「妹子?」他揮動大掌在她眼前晃著。她恍惚失神的模樣實在叫人擔心。

  她猛一回神,迅速恢復了應變的能力。

  「我是你——妹妹?」楚楚可憐摻雜著疑惑不解的表情掌握得維妙維肖。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換句話說,就是——失憶了?!

  永瑼疑惑的盯著她,從她茫然無辜的大眼、挺俏的鼻子以及彎成兩片下弦月的小嘴,來來回回,卻始終尋不到半點破綻。

  「我——不知道!」她故做虛弱的搖搖頭,甩去竊笑。

  「你是修王府的格格,也是我即將迎娶的未婚妻子,記得嗎?」永瑼一臉期待的提示她。

  「我記不得了!」來個裝傻到底死不認賬,嘿!她真是高明!

  她不惜擠出兩滴晶瑩、淒楚的眼淚以增加戲劇效果。

  「那你記不記得方才發生的事?」看得出來,他當真是急了。

  她無限哀怨的搖搖頭——

  蠢蛋,她連自個兒的名字都記不得了,怎麼會記得方才發生的那些烏龍事件?!

  她不屑的冷嗤一聲,心裡快樂得直唱歌。

  「你別擔心,我一定會請皇宮大內最好的柳醫來替你醫治。」

  「不,別管我了,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別管我這個半殘的人了。」妘曦摀住了臉,一手無限沉痛的擺著。

  「說什麼傻話!」

  永瑼溫柔一笑,順手將她小小的身子攬進懷裡,安穩的擱在胸前。

  「呃——你——你別這樣——」妘曦頓時慌得手腳齊舞、哇哇亂叫,漲紅的小臉彷彿要延燒到緊貼面頰的這片胸膛。

  這——這算什麼?

  調戲良家婦女?還是假安慰之名,行吃她這個修王府淑女的豆腐之實?

  這個沒安好心的的色胚、痞子,趁著她失憶就想對她毛手毛腳,要換了平時她早就不客氣的狠狠賞他一頓花拳繡腿,但眼前的情況特殊,她只得忍辱負重,試圖以最緩和的手段殺出一條生路。

  「雖然我失了憶,但——但可不表示我連姑娘家最基本的矜——矜持也沒有了——」她咬著牙,盡量以和緩的語氣商量。

  「放心,我會娶你、照顧你一輩子。」管他人去說!

  這話若換個人、換個地方說,她鐵定會很感動,但此刻她正淪陷在敵軍的陣營裡,情勢不明,命運堪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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