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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綠痕    


  彷彿永無止境的黑夜,在天曦逐漸染紅了東方的山頭後,總算是拖著夜色的羽衣隱沒在紅融的天際裡。當第一道初曦照進草屋裡映亮了藺言的臉龐時,感覺身上捉抱著她的男人似乎放鬆了些許力氣後,她二話不說地板起臉,手腳齊用地一鼓作氣將他給踹至遠處。

  天水一色呆呆地瞧著被踹至屋內另一角的左剛,臉上印著兩道剛出爐鮮紅明顯的鞋印。

  「哇……」真殘暴。

  累積了一夜的怒火,稍稍獲得宣洩後,藺言馬上站起身將藥簍背起,也不管那個像是剛醒來的男人,仍一臉蠢相地呆望著被抱了一夜的她,自顧自地走出草屋,準備下山打道回府。

  「天水,她是……」被踹得不明不白、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左剛一手指向已走遠的她,滿心納悶地問。

  天水一色打了個呵欠,「昨日的那個局外人,以及被你抱了一晚的無辜路人。」

  「什麼?」神情原還有些渙散的他,當下似有桶水直在他頂上潑下,令他再清醒不過。

  「你這小子走運了。」天水一色邊說明邊以布巾包好屋裡的人頭,再順道扛起另一個身受重傷的要犯,「抱了那麼多年,也抱過那麼多男人後,這回終於給你抱到個女人了。」夜裡是軟玉溫香抱得很享受,不過天一亮即……這種事還是留給他去消受好了。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面色忽青忽白的左剛忙站起身,扔下同僚急急追出外頭,「慢著,姑娘,你先別走!」

  她還以為她已經擺脫那個黏人的男人了。

  隨著日頭愈升愈高,跟在她後頭的男人也愈追愈近,光聽腳步聲就認出追著她的人是誰後,藺言更是加快了步伐走進吞月城裡。

  一路尾隨著她下山的左剛,有些訝然地瞧著前頭的人兒。明明個頭嬌小的她,身影看起來還滿細瘦柔弱的,可她的腳程怎會這麼快?任憑他一路追下山甚至還追進了城裡,可就是跟不上她的步伐。

  不想追丟她的左剛,在她走得更快些時,忙不迭地使出輕功來到她的身旁,但他還未及開口,姑娘她卻將頭一轉,先說先贏。

  「別跟著我!」都已經被他給抱了一晚,他還想怎麼著?欠揍呀?那兩腳還不夠是不是?

  「我……」左剛才想開口,豈料她又把頭甩過去,繼續走她的路。

  方纔那一個照面,即清清楚楚記下她的容貌,有些驚艷的左剛愣了愣,當下停下了腳步,細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

  倘若,軒轅如相真沒算錯的話,那她……猛然回想起家中那個算命的曾對他說過什麼話後,左剛馬上又拔腿直追至她的身邊。

  她這回的目光更是不善,「你聾了?」

  「我……」已經跟著她走到臥龍街的他,也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我、我沒跟著你,我只是想回家。」

  她將身上的藥簍再背好點,抬首瞧了瞧遠處的客棧招牌,確認自己沒認錯路後,繼續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那個……」陰魂不散的男音又飄進她的耳底。

  就快到家的藺言,很不耐煩的轉過頭。

  「姑娘,昨晚我……」極其難得地,左剛不但紅著一張臉,還有點結巴,「我輕薄了你。」

  「所以?」她沒什麼耐心地等著他的下文。

  「我……我……」

  沒等他在那邊「我」完,藺言早已轉過身子,將他留下走得老遠了。

  「我……」深深下定決心後,左剛忙奔至她的身旁,邊走邊大聲地對她喊:「我會對你負起責任的!」

  「免。」她滿心滿面的不屑。

  「可是……」

  他才張大了嘴,沒想到眼前的人兒又不見了,他往前一看,發現她走路的速度實在是很快,轉眼間她又走得老遠。

  「姑娘,此事事關你的名節,我不能——」重重的責任感朝他的頂上直壓下來,不死心的他再次走回她的身邊對她說著。

  「住口。」心底已經在冒火的藺言,注意到四下的路人們,都因左剛那兩席話而紛紛駐足聆聽。

  他還不識相地繼續說,「我是個男人,既然我都對你做出了那種事,再怎麼說我都應該——」

  藺言索性一把扯過他的衣領,「閉、嘴!」他是巴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嗎?

  在路人們紛紛掩著袖在私底下議論時,左剛這才注意到她介意的是什麼,忽然間,他的頸間一鬆,那個原扯著他的藺言,又再一溜煙地扔下他往前走得更遠。

  「姑娘,你能不能停下來聽我說幾句話?」追她實在是追得很辛苦,跟在她後頭的左剛,忍不住壓低了音量在她身後嘰嘰咕咕。

  就一個捕頭而言,他的話也未免太多了。

  「你,姓左?」煩不勝煩之餘,她微撇過芳頰,將帶著敵意的目光掃向他。

  「我叫左剛。」滿面的熱情絲毫不受她的冷臉影響,他忙拍著自己的胸口向她介紹。

  「哼!」

  這是什麼反應?

  愣然看著她問完後就用力甩過頭的左剛,呆了好一會後,搖了搖頭,又繼續追上去,但才追了沒幾步,就見她在他家門口停足了一會準備拐進去。

  他更是一臉驚訝,「你也住這?」

  懶得同他多話,藺言一逕地走進客棧,兩手拍開本館大門後,就往她的十四巷走去。

  「東翁,她是……」進去裡頭的左剛,站在櫃檯前,一手指著本館大門問。

  東翁擺著張似被倒過債的臭臉,「本棧最後一名來報到的房客,前些天她剛住進地字十號房。」

  她也是這兒的房客?那這下豈不更省事?

  「東翁,她今年貴庚?」兩眼冒出希望光芒的左剛,一臉興奮地問著當家的。

  「我沒問。」

  「她可許了婚配?」最好是沒有,不然他是要怎麼負責?還有,說不定她就是軒轅如相口中的真命天女,他可不能隨便讓她遭別人給拐跑了。

  「不知道。」東翁的眉峰開始隱隱跳動。

  「她是否有心上人?」完全沒察覺東翁面上就快變天的左剛,仍是興致勃勃地問個不停。

  某人兩掌重重朝櫃面一拍,「這關我屁事啊?」

  「對於這名新住戶,你這客棧的主人究竟知道些什麼?」什麼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讓人住進來的?

  東翁冷冷一笑,「她是個大夫。還有,養她這一尊,很花很花很花錢。」

  身在公職,本身並沒有太多積蓄的左剛,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問。

  「有多……花錢?」

  「燒銀票的程度。」一想到這事,東翁就恨得牙癢癢的。

  燒銀票?這他日後怎養得起呀?愈聽愈是一頭冷汗的左剛,忍不住抹了抹額際。

  「以你所領的公餉,這輩子,你是絕對供不起她的。」一眼就看穿他的東翁,拾起一扇敲向他總是不太靈光的腦袋,「因此無論你現下是在想什麼,我勸你最好是快些死了心,趕緊給我清醒清醒。」

  雖然她板著一張臉的模樣,十分拒人於千里之外,而她花錢的程度也挺嚇人的,可是……可是……

  「東翁,她住哪一巷?」默然在原地站了一會後,左剛斷然地鼓起勇氣再問。

  「你的隔壁巷,十四巷。」看樣子,這呆子又是啥都沒聽進耳。

  問到地址就直往本館十四巷衝去的左剛,一路跑到巷底地字十號房的大門前,先是深吸了口氣,再揚起一拳輕敲她家的門。

  「有事?」一夜未睡,眼下只想好好睡上一覺的藺言,一開門又見到那張熟面孔後,更是沒好氣。

  他忙不迭地對她介紹起自己,「我叫左剛,目前任職吞月城一扇門的總捕頭,同時也是這兒一巷天字二號房的住戶兼你隔壁的鄰居。」

  「然後?」她愛理不理。

  「你可許了婚配?眼下有心上人嗎?」他很執著一定要問到這個重要問題。

  「沒。」

  他頓了頓,「那……」

  「那?」

  左剛笑得陽光般燦爛,「我可以追求你嗎?」

  砰!

  毫不講情面的藺家姑娘,下一個動作,即是當著他的面,兩手將大門使勁甩上,還差點……夾扁了他的鼻子。

  ☆☆☆

  輝煌燦亮的燈火,照明了整片夜空,夜色委屈地被驅逐至遠處,天頂的月兒,此刻看來更是模糊不清……

  在床榻上翻來翻去,翻了近兩個時辰仍是睡不著後,藺言翻身自床上坐起,一手杵著額,在屋外亮得把四下都映照得明亮無比的燈火下,心情甚是惡劣地轉首看向窗外。

  朝外頭看去,穿過手工製造精巧細緻的迴廊,越過牆邊一大片如林的孟宗竹林,位在她家隔壁巷的天字二號房,此刻正燈火明亮得有若白晝,並且強迫天字二號房的左右隔鄰也都得跟著一塊亮。

  長年習慣睡在黑暗裡,在這狀況下,藺言壓根就睡不著,加上昨夜完全沒睡、現下又沒法睡……她忍抑地下床著好衣裳,再拉鈴叫來這裡所有住戶的管家丹心。

  「藺姑娘,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何要事?」不過多久,丹心即出現在她家的大門前,好聲好氣地問著夜深仍是不睡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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