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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真樹    


  旭日看著祭司痛苦的神情,他可以預料到,今夜成功的機會很小。原以為女兒應會在第一天或第二天就被揭發罪行,命喪黑沃,接著兩國戰事再起,讓全國的人都知道,不顧白露國死活的就是他們所景仰的海神之女宓姬,引領戰爭再次逼近白露國的,還是宓姬。至於這個國家的未來,旭日已經不是這麼在乎了,若世人皆背叛他,他又何必替世人死?但他沒想到,黑冑戰君卻讓她活到現在,其中的原因旭日猜不透,也不想猜,他現在只希望能有多一點殺死黑冑戰君的機會。

  不知何時,一朵黑雲無聲地來到赤月旁,漸漸地遮蓋住月光;失去了月光傳送過來的力量,祭司幾乎已經完全喪失了優勢,但她不願放棄,重新拾起分散的念力,繼續施咒。

  坤簌宮的寢宮內,永晝走向無垠,將剪子高高舉起,作勢要將這把利器直通通插入他的心臟。面對如此危險的無垠,絲毫沒有退卻的跡象,他停在原地,等永晝靠近時好奪下她手中的利器。

  「永晝醒醒,我是無垠,妳聽見了嗎?」他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卻一直得不到回應,無垠本以為這次也將和之前一樣,但沒想到永晝忽然停下腳步。

  她蹙起黛眉,好像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她體內的另一股力量卻不肯讓步,強硬地扯著她的四肢。

  發現了永晝的不同,無垠知道,她聽見了他對她不停的呼喚,於是他緩緩靠近永晝,舉起一手試圖拿走她手中的剪子,沒料到永晝被操控的手猛然往前一劃,劃破了無垠的睡袍,也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鮮紅的口子,鮮血順著手臂滑向手掌,滴落地面,無垠沒發出半點聲音,反而更走近她,鍥而不捨地喚著:

  「永晝,醒來!快醒來!」

  這次永晝的回應則更加明顯,她低下頭,痛苦地呻吟。「不要……」開始說著反覆的囈語,「黑冑戰君是敵人……不……他不是……殺了黑冑戰君……不行……殺了他……不要殺……我恨他……不……」

  斷斷續續的句子說明了永晝正在與體內的力量抗爭,她很努力的不要被控制,她想戰勝它,但那股讓她身不由己的力量卻莫名地強大,永晝難以與之抗衡。

  看著她如此的痛苦,無垠痛心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了她,並在她耳畔說道:「我是無垠,聽見我了嗎?我就在這裡,在妳身邊,不要放棄,醒過來。」

  經由無垠的擁抱和耳邊的細語,永晝有一種從水底浮上水面的感覺,終於能夠突破禁錮,呼吸到新鮮空氣那般的感動。

  明台上的祭司身子一抖,口中吐出鮮血上沬紅的血液滴入泉水中,暈散開來;施咒至今,祭司的體力也到了極限。

  永晝在無垠的懷中緩緩睜開雙眼,湛藍的眸子終於倒映著那張迴盪在她腦海中的臉,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一眨眼,剔透的淚珠便滾落面頰,永晝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只是止不住地落淚。

  無垠溫柔地朝她笑。「妳終於醒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氣若游絲地問,為何自己會站在這裡?為何心跳會這麼快?為何全身會如此酸疼?她沒有一絲絲概念。

  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逃避,也已經到了盡頭。

  無垠替她拭去淚痕,憐愛地凝視著她。

  「我會……慢慢告訴妳。」

  ☆ ☆ ☆ ☆ ☆ ☆ ☆ ☆ ☆ ☆ ☆ ☆ ☆ ☆

  晨鐘響起,敲醒了沉睡的大地,黑色的宮殿內卻早已燈火通明,一向空曠寧靜的四極台,此刻站滿了黑甲鐵冑的騎兵,黑旗在朔風獵獵的凜冽中飄揚;即使寒氣侵肌,仍不見任何顫抖和動搖,因為他們是黑冑鐵騎,黑冑戰君從精英中遴選出的精英。

  黑色的戰馬在微弱的晨曦照耀下,反映出詭譎的光澤,一匹匹皆像是通往地獄的使者;騎在馬上的騎兵身著黑色鐵片交迭的戰甲,漆黑的頭盔下看不清喜怒哀樂,只露出一雙炯炯的利眸,白煙不時地自頭盔下噴出,若說從外表看不出,但事實上,此時的氣溫已足以下一場大雪。

  一隊又一隊的黑騎並列在四極台上,他們的領導者正站在主殿門口檢閱著每一隊將要再度和他出生入死的將士。

  無垠,又稱黑冑戰君,鐵鑄的戰袍穿在他身上,絲毫感覺不出沉重,即使那是件重量需要兩名侍女合捧的鐵冑。平時披散的黑髮收束成馬尾,金色的絲線將之捆於頸後,一張嚴峻的容顏展露無疑;卸去滿不在乎的輕浮,取而代之的是不容質疑的威嚴。黑色的鐵甲之下覆蓋著胸前和手臂上的傷痕,經由白色的紗布捆綁後,再穿上厚重的黑色鎧甲,任誰也看不出他的傷勢,除了他自己……和替他包紮的永晝。

  殿前侍衛雙手高捧著一把大刀,朝黑冑戰君走來。刀身至刀柄皆為漆黑,仔細察看,方看出刀身兩面皆雋刻有火焰圖樣,深淺不一,晃動時經過光線折射,彷彿看見圖騰中的火舌蜿蜓竄燒,神奇不已。但這把刀最讓人聞之喪膽的,是它在砍殺時的鋒利,以及能夠吸取血液保持刀身光亮的特性。

  「戰君,血魔刀。」呈上刀的侍衛恭敬地說道。

  黑冑戰君握起冰涼的刀柄,從半空中一劃而下,眾人眼前出現一道幻覺般的紅光,乍現後又消失於無形。可以想像,當這把「血魔刀」在戰場上奮力殺敵時,數道紅光平空出現在空氣中,當光束消失,對手也一個個倒地不起、身首異處,難怪黑冑戰君的出現總是讓人有如見到修羅般的恐懼。

  他的手掌、手臂、肌肉,正在找回和血魔刀的熟悉記憶,畢竟已有一陣子不曾看見它。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夥伴,是默契最好的組合,如今,又要和它一同踏上戰爭的征途。他並不是一個好戰之人,但也絕不是慈祥的和平主義者,因為他坐的位置叫王座,他統治的是國家,一國之王,沒有資格避免血腥,最好的辦法,就是習慣它。

  為黑冑戰君左輔右弼的暗璐和黔柱分別站在無垠的左右,在他們身後還有前來替戰君送行的百官。

  黔柱看了看天色。「戰君,你們上路不久後應該就會下雪,請走──」

  「走銅靈關,我知道。」黑冑戰君截斷他的話,這點小事早在他的計算之中,不必旁人來提醒。但黔柱就像一個擔心兒子的父親,提心吊膽的就是怕兒子受傷,但他不是不相信這個兒子,反而完全地以兒子為榮,只是偏偏這個兒子是千萬百姓的王,怎能不多替他設想一點?

  暗璐白了黔柱一眼,對他說的建言十分不以為意;他們英明的戰君還需要他來提醒嗎?

  「戰君,這趟征途暗璐無法隨侍在側,請戰君務必以自身安全為重,切勿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之──」

  「我一定會平安回來,請左相不必過度操心。」無垠一樣截去他的話,到頭來,兩個男人都一樣囉嗦。

  當然,暗璐知道戰君會平安回來,只是這次他無法跟隨在戰君身邊,以往有任何危險都得先通過他這一關,如今戰君離開他的守護範圍之內,不安的感覺就是無法抑制。

  一直站在一旁的幽冥將軍開口了。

  「左相大人,請相信幽冥,幽冥以項上人頭擔保戰君的安全,戰事結束後,必定會還給左相大人一個完好如初的戰君。」

  「拜託你了,幽冥將軍。」暗璐和黔柱異口同聲地回答,彼此都嚇了一財。

  站在這三人之間的黑冑戰君只是默默的歎了口氣,他們都當他是三歲娃兒,連血都沒見過嗎?

  忽然,他低聲地向黔柱說道:「黔柱,她就拜託你照顧了。」

  她是誰,黔柱心裡自然明白。這趟一拖再拖的遠行就是因為那個人,無垠心中最大的牽掛。

  「戰君放心,臣定不會讓王后受委屈。」他向無垠擔保。

  微微頷首的他看了看天色,是該出發的時刻了,即使有再多的不捨和掛念,此時都應該拋下,否則無顏面對眼前的大軍。黑冑戰君高舉血魔刀,接到指示的幽冥將軍立即發號施令──

  「出發!」

  只見數千馬匹同時轉向,配合著壯大馬蹄聲的是那閘門鐵鏈轉動的聲響,厚重的黑色大門緩慢向外開啟,一列一列的鐵騎有秩序地馭馬而出,數以千計的鐵蹄撞擊地面所發出的震撼,讓四極台和凌霄殿都感受到明顯的震動,正正之旗的壯大軍容只有在此刻才能得到印證。

  那代表著出征的震動不只四極台和正殿感受得到,就連在坤簌宮的寢宮,也感同身受。

  遠遠地、微微地,感受到了地面的共振,看似空無一人的寢宮靜謐無聲,白色的背影瑟縮在石床的一角,沒有半點動靜。

  永晝睜著杏眼,帶著點驚恐,還有些許悲淒的表情,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好一段時間。無垠離開了,從她身後的位置離開到好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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