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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淺色貓 隨手翻了一頁,蘇黛努力辨認紙頁上漂亮又精湛的英文草寫。 「That which……oppresses me,is it my soul trying to come out in the open,or the soul of the world……knocking at my heart for its entrance?」 這是啥? 念是會念,可是說到翻譯就難了,這裡頭可還有好幾個單字她不懂咧! 蘇黛扒了兩口飯到嘴裡。 那樣的人,特意寫在筆記本上的會是什麼句子呢? 翻到行事歷的部分,一直到年底為止的每個日期都有留下字跡。 沒想到倒是個很忙碌的人呢。 其中也錯落幾個中文字眼,都是簡稱,依序看下來是——風管、工地、麵包店、國中、家扶、社會局、游總、文森、法庭、分局…… 蘇黛狐疑的挑起眉毛,真搞不懂是幹什麼事業的人。 前後翻找著個人資料的那一頁,他老兄果然豪邁,姓名的地方大大方方的落款——伍巖,其它部分是一片空白。 伍巖。有夠簡潔!一樣是單名,她的名字就沒有這麼乾脆直接。 蘇黛用十分鐘時間把便當吃完,將筆記本再度收回背包裡,然後站起來伸展一下筋骨。 手錶顯示現在時間是一點半,距離她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 繼續上工。 ☆ ☆ ☆ ☆ ☆ ☆ ☆ ☆ ☆ ☆ ☆ ☆ ☆ ☆ 中午帶著小又跟阿真吃午餐,兩兄弟談過之後,小又終於答應回家。 囑咐阿真一些注意事項,留下幾支能夠隨時求助的電話號碼,伍巖送走了這對兄弟。 一天的工作行程這才真正開始。 由於昨天的筆記本弄丟了,他今天勢必得回辦公室將行程表重謄一份。 搭車前,先到書局買了新筆記本,他抵達辦公室已經是兩點鐘的事情了。 門口幾個同事看見他,此起彼落地開口: 「伍協理。」 「協理好。」 基金會的人與他沒有什麼接觸機會,十幾個人的小規模公司而已,同事對他說話的口氣神情卻相當拘謹客套。 他沒打算讓人不自在,道:「辛苦了。」 幾個同事朝他露出職業笑容,很禮貌,可惜略顯禮貌過頭。伍巖朝他們點點頭就逕自走開。 還是工地的人們相處起來輕鬆一點。 采開放式的辦公室裡,即使是他和文森的辦公桌也沒有特別隔間。 他只消一眼的工夫就能知道文森不在辦公室裡,本來想順道問文森一些事情的,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晚上到學校都會見面。 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伍巖先開了電腦,發現有幾個新檔案傳來。 檔案的發件者是游總的藜照基金會。 有三個中輟的孩子經由基金會協助,轉入了基金會所屬的技術學院附設高商就讀,基本資料也隨附件傳來。三個孩子很年輕,但也都滿十八歲了,找工作比較方便,選擇範圍也廣一些。 伍巖簡單瀏覽過後整理出頭緒,然後將新工作與原先的工作行程一併抄進新筆記本裡面。 正好抄完,工讀生端來了一杯熱茶。 「協理,請喝茶。」 「謝謝。」他說。在工讀生離開前詢問道:「先前公司的車拿去修,現在回來了嗎?」 「送修回來了,可是這兩天車子讓主任申請去辦活動,目前只有公用的機車還在。」 伍巖頷首示意瞭解。 工讀生離開之後,他請公司的行政助理將三個孩子的基本資料列印下來歸檔,連絡通知並排定在三天後跟他們碰面。 別人或許不認為協理這樣的職位還得要親自與每一個孩子碰面聊天,然而他進行的一切協助,早在最初就是義工性質的工作。他和文森雖然有帳款匯入銀行,但其實他們的薪水完全用在補助孩子們的生活上。 過去那種無酬的日子裡,他甚至每天工作十四個鐘頭,一一面談三十個以上的孩子;並且為了能跟傳統藝術工作者取得聯繫,往往一天跑遍大半個台灣,不論白天、黑夜,他將心力全投入傳代協力基金會之中。 與人們碰面是因為他需要更瞭解他們的性向、志趣,否則,他該怎麼安排真正適合他們彼此的工作? 文森雖然老是叨念他太過忙碌,但是關於這一點也是沒有異議的。 伍巖撥了幾通電話出去,聯絡在基金會登記有缺少人手的幾間公司或店家會員。 三點半,聯絡的工作告一段落。 他收拾著桌案上的資料文件,將新筆記本收到口袋裡。 他申請借出公司的機車,拿了鑰匙就離開辦公室。 趕在晚上六點半上課之前,下午,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 ☆ ☆ ☆ ☆ ☆ ☆ ☆ ☆ ☆ ☆ ☆ ☆ ☆ 三點多打卡下班,回家後她小小睡了一下午覺。 五點她得去接羊咩下班,順道就要到學校趕六點的第一堂課。 簡單將行程想了一下。睡醒後,她將書包與筆記型電腦一併收拾好,去載羊咩之前,她得先將電腦拿去給朋友修理。 想起羊咩交代的那條頭巾,她換上制服的同時,從衣櫃裡翻出頭巾後順手就綁上。 走到穿衣鏡前看了一下。嗯,還可以,這條頭巾跟制服搭起來也不賴。蘇黛點點頭,拎了鑰匙出門。 九月天,太陽很晚才下山,五點還是赤艷艷的日頭當空。 停紅燈的時候,她因為看見人行道上某個熟悉的人影而挑起眉毛。 不會吧? 蘇黛懷疑地看著他。 ……距離不到十公尺,那高大的身形實在很難讓人錯認。 這麼巧讓她一天之內碰到他兩次? 蘇黛瞇了瞇眼,斜陽照在他身上,滿身的大汗反射出幾點爍光。 好像是什麼店家正在整修,他像是工作一個段落後正在小歇喘口氣,大口大口喝著礦泉水。 白色的汗衫已經被汗水濡濕,還沾上一塊一塊的泥上色髒污,而他顯然因為經常在陽光下幹活,導致皮膚看起來黝黑又粗糙,讓人一眼就知道他生活勞苦。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平等可言。 循著汽車音響放出的音樂聲,蘇黛看向了身旁的一輛昂貴驚人的跑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白淨又年輕,眉宇間有種不意流露的自傲神氣。 就好像大蛙一類的二世祖吧,不需要努力賺血汗錢就可以坐擁一切。 但也沒什麼好怨的,想脫離現況,就靠個人努力吧。 要換燈號了。蘇黛回頭去瞥一眼伍巖,他的臉正好朝著她看,隱約交換了彼此的目光,她當作是錯覺,淡淡的收回目光。 綠燈亮了,蘇黛催動油門,將他以及她對他的觀感,—切都跟無形的廢煙一塊兒拋在身後。 ☆ ☆ ☆ ☆ ☆ ☆ ☆ ☆ ☆ ☆ ☆ ☆ ☆ ☆ 會確定那個女孩是她,原因是那條太過花俏的頭巾。 伍巖看著她的機車消失在車陣當中,還在思索她離去前的那一個眼神代表什麼意義。 不是憤世嫉俗,而是超越這個境界的,更深一層的冷漠目光,密密實實的防禦著外侮,那雙眼就像是一面無法攻破的堡壘城牆。 那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擁有的眼神。 但他對於這樣年輕面容上的冷漠卻一點也不陌生。 ……她身上穿的制服很眼熟,是他們學校進修高職部的學生制服。 看來算是學妹了。 她倒是很灑脫,即使他已經知道她的工作地點,甚或他看見了她的制服,知道她在哪個學校唸書,她卻依舊從容優閒又不痛不癢的模樣。 是什麼樣的性格呢? 頑劣?自我中心? 伍巖沉吟了一會兒。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點犯職業病了。 走向同是整修工人的年輕男孩,伍巖借了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喂?文森嗎?我是伍巖……嗯,公司不是有一種表格,那種填寫之後可以申請協助找工作的表格……對,是輔導工讀申請表,今天上課的時候你給我帶一張過來。」 第四章 他能夠堅持多久的勞苦? 還是說,他是那種注定勞碌一生的人呢? 蘇黛遠遠的看著伍巖。 距離上一次紅綠燈前看見他,到今天差不多一個星期了,期間陸陸續續她在校內、街上都瞥見過他幾回。 每一回看見他,他都一副剛從工地下班的模樣——一身的髒污、一臉的汗漬,他穿著汗衫和破舊的牛仔褲,那雙洗白又弄髒了的布鞋還不算什麼,有時他就趿拉一雙拖鞋在街上走,嘴上則老咬著一管菸,完全不理會別人的目光。 佩服他勇氣可佳倒是真的——這麼糟糕的打扮,他也敢出門! 真懷疑他有沒有神經可言。 自從先前跟他打過照面,認得了他之後,蘇黛才注意到他們的生活範圍其實是重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