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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於媜 有什麼比落難英雄更可悲的? 莫名其妙被車撞進醫院已經夠令人心煩了,如今那個刺眼的花花綠綠身影,更是成天在眼前晃著,讓他住院近半個月以來,心情沒有一天好過。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那向來注重穿著的媽不知吃錯什麼藥,看到柳妶依那身怪裡怪氣的穿著、打扮,以及那沒氣質的大嗓門,竟然連一句批評也沒有。 反倒是三天兩頭就誇她乖巧懂事,又說像她這麼好的女孩子,誰要是娶了她就是誰的福氣,那股狂熱勁活像是被下了蠱。 女人真是一種難以捉摸的動物——從他媽身上,他看到了鐵的事實。 相對的,他那家中地位屈居第二的爸爸可就清醒多了,不褒不貶,態度也始終保持中立,這點總算讓靳宇璜心裡踏實多了。 畢竟年紀再怎麼懸殊,男人基本的審美觀總不會大離譜。 惟一值得憂慮的是,兩個年齡差了足足一大輪,也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十分談得來,儼然成了同一聯盟陣線。 每天只見兩人就坐在床邊,話題從青菜蘿蔔一直到是非八卦,相談甚歡、無所不聊,溝通上幾乎沒有一絲障礙。 不過—— 靳宇璜得意的看著已經拆了石膏的腿,幸好他天生仙骨好的快,才半個月時間他就能下床稍微走動,肯定很快就會出院了,這女人再囂張也不會大久了。 但靳宇璜的笑容沒有維持大久,他冷冷瞥了眼一旁湊在一起的腦袋,耳邊還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讓他煩躁的恨不得把枕頭塞進耳朵裡。 這兩個女人也真會聊,眼看從一早八點開始,已經足足三個鐘頭了,沒有一刻停過嘴,好像都不會嘴酸、口渴似的。 「什麼?真的,你家旁邊的菜市場龍眼一斤只賣十塊?」 才剛結束煮紅燒獅子頭秘訣的話題,靳媽的注意力馬上又被那一大袋「俗擱大碗」的龍眼給吸引。 「嗯!這是經過我一個禮拜來幾次討價還價的結果,價錢不滿意我就不買,結果到最後,那老闆看在我媽也是熟客的面子上,只賣我一斤十塊,很便宜吧?」 「媽!」靳宇璜竭力想引起母親的注意。 「那他攤子什麼時候會再來?」靳媽聽若未聞的繼續拉著柳妶依問。 「我注意過了,他每隔兩天會來一次,算算明天他應該會來。」柳妶依篤定的說道。 「媽!」靳宇璜忍耐的再度喚了聲,音量已經不由得提高了些。 「妶依,那你若再看到,靳媽媽想麻煩你幫我買十斤。」 愛吃龍眼的靳媽狠狠嚥下一口口水,急忙自荷包裡掏出錢來。 一大包龍眼只要一百塊錢,實在大划算了! 「十斤?這樣怎麼會夠?靳媽媽,我看你不如買二十斤,再加上我也買個二十斤,說不定還可以殺到更低的價錢哪!」柳妶依認真的分析著。 多年來,柳妶依早已學會母親一身精打細算的絕活。 「好、好、好!那我就買……」 「媽!」終於忍無可忍的靳宇璜憤憤的吼道:「我、要、上、洗、手、間!」 「喔!」靳媽愣愣的應了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兒子。 他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靳宇璜發誓,這輩子他跟柳妶依的梁子結大了! 憋了近兩個鐘頭,好不容易得到紓解之後,靳宇璜自洗手間出來,發現已經不見那礙眼的花影子。 該不會是這女人突然良心發現,準備好心放他一馬了吧? 他狐疑的揪起眉,不放心的一拐一拐的走到病房門口,朝走廊左右探了下。 孰知,遠遠就看見柳妶依正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邊推著還邊有說有笑。 怪哉!這女人成天是吃飽了撐著不成?每天不是在他病房裡忙東忙西,就是到每間病房去管閒事,現在還想騷擾又老又病的老人家! 瞇起眼,瞪著遠處一身突兀色彩的身影,靳宇璜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不是滋味。 說什麼特地向公司請了一個禮拜的公假要來照顧客戶,看樣子她八成只想乘機摸魚。 他該慶幸他年輕力壯傷好得快,要不然像她這種照顧法,他怕是跌進馬桶裡淹死了也沒有人發現。 靳宇璜探出頭,正以一種打探敵軍軍情的謹慎,小心翼翼觀察之際,柳妶依的目光卻毫無預兆的朝這裡望來—— 靳宇璜心一驚,連忙收回腦袋,有種像是被逮住小辮子的心虛。 他是在做什麼?此刻他該回床上,趁著那張聒噪的大嗓門還沒有回來之前,好好的喘口氣休息一下的。 但不知怎麼的,他竟莫名其妙的再度探出頭,小心翼翼的只露出一隻眼睛觀望著她。 只見柳妶依正開心的跟老人聊著,隱約還能聽見她特有的大嗓門以及笑聲。 真是個又吵又聒噪,沒有半點女人味的女人—— 靳宇璜在心裡忍不住罵道,兩眼卻仍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著那張真誠、燦爛的笑臉,突然間,他像是中邪似的,目光膠著在她的臉上再也移不開。 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她有個笑起來很甜的笑容! 「妶依,你的親戚啊?」 不知何時,靳媽突然不聲不響的出現在柳妶依身後,熱絡的扯著嗓子問道。 「不是!我是看老伯一個人推得辛苦,索性就來幫他。」柳妶依笑意盈盈的經過兩人眼前。「靳媽媽,我去去馬上就回來了!」她留下一句話,便又推著老人朝長廊那頭而去。 靳宇璜的腦袋從左轉到右,定定的看著身上散發出那股莫名恬靜氣息的她,竟完全怔住了。 見鬼了! 他竟會看這個平時他不屑一顧的女人,看得目不轉睛! 她沒有什麼不一樣,依然是一身俗氣的花衣裳、一頭厚重的長髮,以及糟糕到極點的妝,怎麼會有那股不可思議的氣息? 奮力的甩甩頭,靳宇璜確信——他一定是連腦子也摔壞了! 只是意料不到的是,霎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朝他襲來,他身體一晃,急忙想扶住門框穩住身子,卻失去準頭整個身體筆直就往地下倒。 恍惚中,他只聽見母親的尖叫聲,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只覺得自己跌入一團柔軟中。 「兒子,快起來!你壓到妶依啦!」 恍惚中他只覺得妶依這兩個字莫名的刺耳,只是身下這團觸感絕佳的柔軟,卻讓他舒服得不想醒來—— 柳妶依老覺得有道目光盯著自己! 那道緊盯的審視目光十分凌厲,看得她渾身寒毛全豎了起來。 只是每次一回頭,卻總是不見有人的蹤影,但那種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她抬頭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冷氣,搓了搓泛起一大片雞皮疙瘩的手臂,暗忖著明天一定得跟媽媽借她那件暖和的碎花絨布上衣。 「對了,柳小姐!你到這兒幫忙照顧朋友,不用工作啊?」 一旁老人的聲音驀然將她的思緒拉回。 「喔!我特別向公司請了假。」柳妶依親切的笑了下。 眼前的老人是她在這個走廊認識的,才短短幾天,柳妶依竟也跟他熟了起來。 老人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在家跌斷了腿骨,但幾個兒女全在工作,所以無法前來照顧他,每回柳妶依見他一個人滑著輪椅在走廊上閒晃,總會過來跟他聊個幾句。 「你對朋友真好。」老人讚賞的看著她。 「也沒什麼啦!」柳妶依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因為那是位很特別的朋友。」她可以清楚感覺到心裡深處那股特別的感覺。 「特別的朋友?男朋友嗎?」老人忙不迭的湊過耳朵。 「他……」柳妶依嘴邊的笑驀然隱沒。 男朋友?怎麼可能? 回頭瞥了眼靳宇璜的病房,高昂的情緒卻突然消沉下來。 「只是個普通朋友!」她難掩落寞的說道。 她心裡清楚知道——靳宇璜討厭她,甚至不喜歡看到她出現。 她甚至相信,在靳宇璜的心中,他們或許連朋友也不是。 雖然她總是裝作不在意,在他面前仍談笑自若,但她知道自己並非全然都不在乎,心底某一個地方已經受了傷,卻找不到可以讓它痊癒的藥方。 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向來堅強、獨立的她,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這麼容易受傷害,直到——遇上他! 還是,她真如媽媽所說的,喜歡上了靳宇璜?!」 柳妶依知道自己長得並不漂亮,也沒有一般年輕女孩子亮麗的外表,以及善於打扮的能力。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圈就總是離不開母親,以及就在家門前的菜市場。 所看到的、接觸到的全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媽媽、大大,在這裡她很容易可以跟這些人打成一片。 然而一直到畢業踏入社會,柳妶依卻開始覺得她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是她不突出的外表、一年四季總是不離身的花衣裳,還是她總是不愛逛街、看電影,卻老往醫院、養老院跑的習性所致?她實在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