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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於媜    


  今晚的一切,包括娶進門的妻子,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外。

  他開始懊惱,在娶她之前實在應該打聽清楚,或許就能早點發現她的異於常人,更不會有今晚的挫敗。

  說實在,面對這麼個令人神經緊繃的女人,他也忙碌疲憊了一天,實在不是適合圓房的時候,就算順利讓她懷了子嗣,恐怕也是個脾氣暴躁、陰陽怪氣的難纏孩子!

  但他的男人尊嚴不容許他臨陣退縮。

  給了她兩炷香的時間,沐裔嵐謹慎思考要怎麼應付這個女人。

  她很聰明,能言善道、辯才無礙,他的冷言冷語對她起不了作用,她甚至不怕他那讓人為之喪膽的冷硬臉孔。

  轉念間,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轉回眼前那道門。

  緊閉的門扉裡一片靜悄悄,讓人不禁擔心裡頭的人兒是睡著,還是淹死了——

  去他的擔心——他暗暗低咒。

  洞房花燭夜,他卻一個人站在門外吹冷風,她到底還要洗多少?

  算算,也該有兩炷香的時間了吧,難不成她當真要讓他站在門外一整夜?!

  咬牙瞪著房內微弱的燭光,他可以想像她是如何享受當上沐家少奶奶的尊寵優渥,儼然忘了他這做丈夫的還在門外吹冷風。

  反覆幾個深呼吸,緊繃的胸口再也騰不出半點耐性,沐裔嵐正不顧一切的打算衝進房去,突然間,紙窗上映現一個玲瓏身影。

  瞇起眼,他緊盯那抹窈窕嬌軀優雅跨出澡盆,慢條斯理的著衣,近乎完美的身影彷彿烙在窗紙上觸手可及,讓他忍不住伸出手——

  他是發了什麼瘋啊?!

  猛回神,他像被燙著似的迅速收回手,惡狠狠咒罵著。

  紙窗內的撩人曲線已被衣衫給包裹起來,裡頭的人兒顯然正心滿意足地開始梳理一頭長髮,那十足嬌柔的美麗側影,與那張能言善辯、氣死人不償命的嘴完全搭不上。

  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她的惱怒,屋外男子幾個跨步、粗魯踢開大門,把裡頭的孫蘭娘嚇了一大跳。

  「你這麼用力,門會被你踢壞的。」

  見他赤紅著眼、滿身怒氣,她非但不害怕,反倒顰起眉輕聲責備他。

  瞪著端坐在梳妝台前,一派從容閒適的麗人兒,他心底的無名怒火愈燒愈熾。

  她看起來該死的好極了。

  兩頰酡紅、倩笑動人,眼底滿是心滿意足,這張宛如出水芙蓉般絕美的俏顏,令一股不在他預期中的慾望悄悄竄升……

  目光掃過她身上那襲素色衫裙,沐裔嵐仍清楚記得藏在衣衫下的每一寸曲線。

  「我的耐性已經快用完了。」他粗嗄著嗓音警告她。

  瞪眼望著繃著臉,難以親近的沐裔嵐,孫蘭娘半點羞、半點不情願地吐出一句:

  「我還需要一本書。」她可憐兮兮說道。

  帶來的書全放在陪嫁的大箱子裡,此刻她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去找了。

  「書?」他遽然瞇眼,好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神話。

  「我習慣在睡前看些書,不然我睡不著。」

  她的表情純真而無辜,卻讓他的雙拳握得劈啪作響。

  「我們將要做的事不必睡著。」他壓抑地反覆吐息。

  「可是我習慣上床前看些書,這習慣從小就有了,改不過來。」她咬著唇,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瞅著他。

  意思就是說,他得遷就她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忍耐她,若他還是個男人,就該二話不說把她送回娘家,再奉送休書當作餞別禮。

  但他的尊嚴不容許他承認自己的錯誤。

  原以為娶個殘缺女人是個一石二鳥之計,沒想到事情完全不受控制,竟演變成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府中沒這種東西。」他繃著臉瞪她。

  「沒有書?」她瞠著美眸驚呼。「這麼大的宅邸怎麼可能連本書都沒有?那你平時怎麼打發時間?」

  在她那像嘲笑他的粗俗,又像是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沐裔嵐竟覺得狼狽不堪。

  是的,他不是什麼文人書生、更不懂經史典籍,只是個每天計較分銀分兩的市儈商人。

  身上沒半點書卷氣只有銅臭,在他眼裡,除了利益與賺進大筆銀兩,他什麼也不在乎。

  「我恨不得每天都多出幾個時辰來用,哪有多餘時間好打發?!」他沒好氣地堵了她一句。

  「可是,每個人都該看書,它不但能讓人明道理,還能知天下事。」她滔滔不絕說道。

  「很多事不見得讀書才會懂。」他嘲笑她。

  「可是看書會讓人長智慧,讓人懂得思考,這是萬事萬物的根本,少了書人會變得乏味……」

  「停止你的長篇大論!」他惱火喝斥道。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理直氣壯昂高下巴。

  又是就事論事!

  他沒有想到自己不但娶了跛子,還是一個很聒噪的跛妻。

  揉著隱隱作痛的雙鬢,別說一輩子,他懷疑自己能否忍耐這個女人超過一個月。

  「不看書你也總會讀點詩吧!像陳伯玉的詩就——」

  「陳伯玉?他是誰?」沐裔嵐懷疑瞪向她。

  除了他以外,她還認識過什麼男人?

  他不喜歡那種所有物被人碰過的感覺,就算這東西只是搬回家當擺飾,甚至有些不完美的缺陷,但他的東西,絕不許任何人沾染。

  「他是——」孫蘭娘的話頓時停住。「你不知道他嗎?」她儘是一臉不可思議。

  「他很有名嗎?是達官貴人還是何方神聖,我為什麼一定得認識他?」

  她一副熟稔且親匿的語氣讓他心裡很不舒坦,更肯定她跟這個男人一定關係匪淺。

  「他是個才子,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孫蘭娘驕傲地昂起下巴。

  瞇起眼,他的目光緊盯著她崇拜的表情,胸口像是被打翻了一罐辣椒。

  他不在乎她,可男人自尊不容許他放縱妻子在身邊,心裡卻想著其他的人。

  「你們認識多久了?」他平靜的語氣下潛藏著翻騰洶湧的怒氣。

  「很久!」她肯定說道:「打從我識字起,就跟他形影不離,片刻也分不開。」他是她最崇敬喜愛的文人。

  形影不離,片刻也分不開?

  胸臆間莫名的情緒、像是被打翻的碳爐,炙得他胸口灼痛難忍。

  「這麼說——你們是青梅竹馬囉?」他陰惻惻擠出忿恨話語。

  她側著小腦袋,認真思索半晌。

  「也可以這麼說吧,他是陪著我一塊長大的最重要的人。」

  「很好!」男性俊臉因為壓抑,肌肉緊繃得幾乎扭曲。「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你為什麼不嫁給他?」

  「我怎麼可以嫁給他,他是個已經作古的人哪!」她大驚喊道。

  「他死了?」他眼底閃過一抹驚訝,不願承認內心竟有些——高興。

  「當然!」她怪異的瞥他一眼。

  「你一定傷心欲絕吧?」他仍忍不住想試探她。

  「我何來傷心欲絕?早在我出世前他就已作古,我何必去為一個作古幾十年的文人傷心?」

  「文人?那個叫陳伯玉的傢伙,不是你的青梅竹馬、只是個作古的文人?」他僵硬問道。

  「當然是!」這下,輪到孫蘭娘問話了。「你不知道陳伯玉是誰?那有沒有聽過陳子昂這個人?」

  「陳子昂又是誰?」他臉色鐵青,對自己聽不懂她的話覺得懊惱又憤怒。

  愕然盯著那張高傲、不肯服輸的臉,孫蘭娘雙肩終於忍不住地顫動,小手緊捂著嘴,最後還是縱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滾出來了。

  「你笑什麼?」他一臉受辱似的怒瞪著她。

  「我笑你——哈!陳伯玉就是陳子昂,你竟然不知道……哈哈——」

  她那模樣真夠滑稽的了,一張小臉漲紅,笑得連眼淚都滾出眼角,一張秀氣的櫻桃小嘴正不文雅的大張著。

  換了其他時候,他肯定會她這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但此刻,他卻恨不得掐死她!

  「不許笑!」他惱怒喝止她。

  「哈哈——」孫蘭娘也知道在老虎嘴邊捋虎鬚無異是找死,但她就是忍不住。

  向來高高在上、說一沒人敢說二的沐家富少爺,威嚴卻在今天被踐踏掃地,這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黑眸閃著熊熊怒焰,沐裔嵐一把扯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兒,將她狠狠拽上床。

  「你知不知道惹惱我的下場是什麼?」

  高大身軀將她牢牢壓制,帶著怒火的濃烈氣息噴拂在她肌膚上。

  「打我一頓——屁股?」

  她不怕他,卻被他強烈的男人氣息、結實壯碩的身軀擾得思緒搗成爛泥。

  「打你屁股?」他邪惡的咧開嘴。「我怎麼會對娘子那麼粗暴呢?相反的,我會好好「疼愛」你一整晚!」

  瞪大眼,孫蘭娘完全來不及反應,眸底只映出他突然放大的俊臉。

  「我的書……」孫蘭娘奮力從被封住的小口發出模糊聲音。

  「相信我,接下來你不會有時間看書。」

  「可是……」

  不給那張小嘴聒噪的機會,沐裔嵐霸道地再度封住她櫻唇,奪去她最後的抵禦。

  偌大的房間就此被消了音,該是濃情蜜意的洞房良宵,房內卻瀰漫著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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