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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貓尾草    


  「不然咧?既然她都決定了,那麼我做任何反應好像也沒有意義。」

  雪擎看似雲淡風輕,其實心裡空蕩得可以。

  在台北她沒親沒戚的,是要怎麼生活啊?留在這裡至少還有他和阿東可以幫她分擔些什麼,她不至於太辛苦。她要真去了台北,又得一個人撐起她多擾的世界,她小小的肩膀啊……一想起,他的心就萬分疼惜。

  「沒意義?那天你明明就抱了她,我在球場另一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現在你又用這種消極的態度?」阿東有些不屑。為什麼岱吟喜歡的會是對感情消極的雪擎,而不是積極爭取的他?何況他對她也很好哇!

  雪擎一笑,不作任何回應。他總不能不顧岱吟面子,老實告訴阿東,那個擁抱是岱吟先開口的吧?

  「其實心裡在意的要命,嘴巴上卻死不承認,老要說違背心意的話!」吼完雪擎後,覺得心裡舒姻一了些,阿東的語氣也平緩多了。「承認自己的感情又不是丟臉的事,幹嘛老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啊?」

  「你……」阿東這番話,讓雪擎有些意外。

  「我什麼我?我們認識都幾年了,你喜不喜歡岱吟能瞞得了我?」剛剛他說出岱吟休學要搬到台北這事時,他從雪擎的眼神和表情中,已看出了雪擎確實喜歡著岱吟。

  接收到這樣的訊息,說難過是沒有,但失落是有一些,畢竟他真的喜歡岱吟,而且他相當認真,和以往那種對感情吊兒郎當的態度是不同的。

  不過,他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既知岱吟喜歡的是雪擎,而雪擎也對她有一定程度的好感,那他若繼續阻擋他們兩人,也未免太不識相、太自討沒趣了吧。何況一個是他喜歡的女孩,一個是他相知相交多年的好哥兒們,對於他們的發展,他應該要樂觀其成。

  「她剛走不遠,你快去追回她,也許你的話她聽得進去。」拍拍雪擎的肩,阿東又說。

  反覆思考著阿東的話,雪擎欲言又止。

  想起她小小的肩、溫溫的淚、粗粗的掌心,想起她遲鈍到被賣了也許還會幫人數錢的反應、她彷惶的表情……他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突然拔足向前衝出去,奮力地奔跑,跑過了走廊、樓梯、鳳凰樹下的大道……

  跑出了校園。

  他跑著、喘著,眼睛努力尋找那一個身著白洋裝的小小身影,在往來的車潮、人群之中,他努力跑著,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失去她的消息啊!

  他又是喘、又是急,也後悔,更無力……

  最後,他還是沒能見到他要找回的那個身影。

  岱吟,你跑去哪兒了?

  第十章

  今年的冬天,來得晚了些。都已經一月底,下星期就是農曆年,學校也開始放寒假了,才慢慢感受到北風的威力。氣象報告說,入夜後會有一波強烈冷氣團南下,氣溫將下採到十度左右。十度是真的冷了點,不過,這樣才有「寒」假的氣氛。

  事實上,如果和去年比較,今年算是暖冬了。他記得去年的冬天很早,十一月份就冷到讓人直想喊!套句阿東那時常說的話,讓人冷到直想喊靠——靠著被子睡覺。

  若問他為什麼可以把去年的氣候記得那麼清楚?那是因為……因為他和岱吟就是從去年的冬、天開始熟悉彼此的,一直到後來,他們變成了好朋友……他自己認定的「那種」好朋友。

  算一算日子,岱吟離開也三個多月了。論長,這樣的時間算不上長,卻讓他清楚明白了思念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說短,這樣的時間也真的不算短,因為他已經慢慢適應沒有她的日子,雖然他老覺得他呼吸的空氣裡,總是比別人多了一份悵然。

  他在她離開的那個葉落的秋天,思念開始氾濫,然後成災。在這個冷冷的久、天,成災的思念,變成了頻率密集的疼痛。那麼,接下來的春天呢?痛過後會有帶著新意的枝啞冒出嗎?

  叮叮……當當……掛在窗戶邊的小魚陶瓷風鈴輕輕搖晃了起來。雪擎走近窗戶,伸出手觸碰著那幾尾因為北風而撞來撞去發出清脆聲音的陶瓷小魚。這是岱吟送他的東西,在她離開後的第三天,他收到裝有這個小魚風鈴的包裹。

  包裹上的寄件地址是她老家,所以他猜測,她應該是北上前,在這邊的郵局將它寄出的吧。只是他不明白,那日她到學校辦休學手續,又找阿東辭行時,為什麼不直接把包裹交給他就好,還要用寄的?

  後來,他把小魚風鈴掛在房間窗口處,每當它們響起時,他就會想起岱吟。有時候他會覺得這些陶瓷小魚實在可愛得緊,每經風撫過,就在半空中亂竄亂游,然後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那種可愛,很像岱吟吧?他想起在早餐店遇上她那次,她匆匆忙忙趕著要送下一家報紙,卻不小心滑倒而吉他被熱豆漿灑到,然後她竟然跑去找老闆娘要抹布來幫他擦衣服,最後還當眾解開他上衣扣子……

  她有些小迷糊、有些小莽撞,一遇上風吹草動,很容易就亂了,然後就會有些「驚人之舉」,就像那些陶瓷小魚一樣,風一來,就撞成一團。

  這樣的個性,去到台北那種地方,能生存得好嗎?他很替她擔心。但除了擔心以外,他又能做什麼?什麼也不能。因為她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也沒有找過他們這些朋友中的任何一個,就連她最後選擇辭行的對象——阿東,都不知道她究竟過得好不好。

  側過臉,透過窗戶玻璃望向屋外的天空。灰灰的,陽光被厚厚的雲層擋在後方,他忽然想起了岱吟說過的故事!望情魚的傳說。那只錦鯉也是在這樣灰灰的天空下,思念著晴空嗎?一如他想念岱吟般。

  他還記得她怯怯地問他:「那……那如果我像那只錦鯉一樣,一直等著你,你會不會有可能被我感動?」那時候,他刻意忽略心裡的想法,就像阿東說的,他總是說些違背自己心意的話。那次當然也下例外,所以他又違背心意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其實心裡早被她的話給感動到亂七八糟,卻還是硬著心去否定她。也莫怪阿東老愛說他,說他一遇上感情事,就只會退縮,就連當時喜歡雪晴時,他也沒有行動。

  一隻錦鯉都可以為了再見一眼那始終讓她心繫的晴空,而不悔、無懼生命流失:而他一個堂堂的男人,卻選擇逃避、漠視,相較之下,他顯得很懦弱、很沒種。難怪後來的人們,會付予錦鯉「望情角二這樣美的名字。望晴,望情,渴望晴空,也渴望愛情的望情魚……等等,望情魚?

  他猛然想起,既然望情魚的「情」字可解讀為兩種意思,可以是望「晴」,也可以是望「情」,那麼岱吟她姓「俞」,他名叫雪「擎」,加上她送的小魚風鈴……難道,難道當時岱吟對他說這個故事的最終目的是想暗示他,她對他堅定的心意就如同望情魚?

  若真是這樣,那麼她的離開,是因為他的關係?

  不知怎麼著,他現在突然好想好想見岱吟一面。

  這幾日的清晨,總是會起大霧,他一起床就會見到窗戶上佈滿一片迷濛,扎扎實實的那種迷濛,像是吸收了過多的水氣。他覺得他現下對於她的思念,就如同那些霧氣一樣,若是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因為太沉重而化為雨,滴滴答答下個沒完沒了。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形成,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往門口走去。一打開房門,卻見阿東站在門口,正舉高右手,看起來像是要敲房門。

  「阿東?你怎麼上來的?」雪擎有些意外。

  「喔,我翻牆進來的。」阿東翻翻白眼,覺得他的問題很瞎。

  「翻牆?」

  「厚!你還當真喔?我剛在大門口遇見你媽,她讓我進來的啦!」阿東嚷嚷著。他怎麼覺得雪擎的反應……愈來愈像岱吟?「走走走,快跟我走!」然後,他拉著雪擎的手,直直往樓梯口跑去。

  「去哪?」現在,雪擎只想尋著思念,到岱吟老家去看看,對於阿東的邀約,他一點興趣也沒。

  「去找你最想見的那個人呀!」說著說著,阿東已拉著雪擎跑到一樓客廳了。

  「你是指……」

  「除了俞岱吟還有誰能讓你牽腸掛肚?」阿東一邊嚷,一邊還是拉著雪擎往外衝。唉呀呀,他就是見不慣雪擎這種慢郎中的態度。

  「我哪有牽腸掛肚!」雪擎尷尬萬分,忙著撇清。

  「你看你,你又開始說著違背良心的話了,等等見了人,要是再把人家激跑,可別埋怨我沒事先提醒你。」

  「她在哪?」等等見了人?阿東意思是……她回來了……

  「剛剛不是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對人家牽腸掛肚。」逮到機會,他就想損損雪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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