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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謝璃 第八章 那雙手姿態十分純熟,剪子在枝丫上穿梭來回,多餘的枝葉、花苞瞬間掉落,與他在職場上的手法一致,無益的枝節,再美再茂盛,都必然剪除,才不會侵蝕主幹的丰姿。 「你有一陣子沒來了,公事再忙,吃個飯也該無妨吧?」李學謙放下園藝剪,除去手套,滿意地看著親自栽培的蔓生玫瑰。 「……」趙剛笑而不答。 「傑生表現得怎樣?聽說你多派了案子給他,這樣也好,他總要多歷練,年底考核就交給你,不必手下留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李學謙搭著他的肩,一同走回屋裡。幫傭已將花茶及器皿準備好,看見他們進來,分別倒了一杯,再將托盤取走。 他抬起頭,開門見山,「爸,我正要告訴您,再過不久,我將答應奧菲公司的條件,到香港去任職,傑生的事,我沒辦法幫您了。」 話一出,李學謙暗了臉,不作聲良久,食指在磁杯邊緣敲打著。但畢竟是慣見風浪的老手,笑容很快浮現,帶著少許探測,「奧菲公司的性質和肯崴相同,你這一去,除了待遇增加,領域並無不同,何必再去適應新人事?再過兩年,你就可以升為董事,並不需要多此一舉,另起爐灶啊!」 他啜了口花茶,雖靜默不語,李學謙已從他臉上讀到了他的決定——難以更改。 「是為了傑生?」 他搖頭,「要這麼說也行,有我在,他很難心平氣和做事。爸,就到此為止吧!從前我欠你們的,以及媽去逝前要求你為我做的,都一筆勾銷吧!我不恨任何人,也請您原諒,我無法帶領傑生。坦白說,我相信他的能耐,這是真心話。」 李學謙頷首,沉穩的面上表情凝結,灰白的壽眉擰起,緩聲道:「如果是真心話,那就再告訴我一次,你到香港去,是不是為了薇安?」 他眸色轉深,瞬也不瞬,傾倒的花茶溢了些在手指上,毫不覺燙。 「我從前說過,薇安的事我不怪你,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事過境遷了,都該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傑生怎麼想是他的事,不需隨他起舞,你若因此賠了自己的婚姻,是大大不智。你雖不是我所出,但我真心愛你的母親,偉生是她為我留下的唯一,我很安慰,他現在才十五歲,有你一半相同血緣,我不把你當外人,也希望你把偉生當弟弟看,將來別疏遠了。至於傑生,就順其自然吧!」語重心長下,老態微微在疲憊中顯出。 「我明白。」大掌蓋住李學謙起皺的手。 「葉萌呢?」李學謙忽提起,「上回我到你那兒,走時經過管理室,聽管理員說趙太太東、趙太太西的,我還以為蘭萱又和你復合了,聽形容應該是葉萌。怎麼搞的?你讓她住進去了,未來又要去香港,你怎麼收拾這件事?」 他微驚,李學謙去探新居那次,葉萌還特地避開,沒想到還是被精明的李學謙識破。 他不做解釋,直言道:「爸,我做的這一切,為的就是要有新的開始,薇安的事,也該有個了局。」 ☆ ☆ ☆ ☆ ☆ ☆ ☆ ☆ ☆ ☆ ☆ ☆ ☆ ☆ 電梯在一樓開啟,瞬間擠進三個外型各異的婆婆媽媽,他不經意一瞄,急忙將目光調回手上的《經濟學人》雜誌,默數起電梯上升的樓層。 「咦?這不是八樓的趙先生嗎?」小籠包臉女人很快發現了他,出聲招呼。 「是啊!趙先生今天回來得晚,沒參加我們的住戶大會。」長臉女人附和。 他勉力堆出友善的笑容,背卻在淌汗——同一班人馬、同一部電梯,以及即將會有的怨聲。 「趙先生,上次不好意思,替你們造成了困擾,天花板應該沒問題了吧?」小籠包臉殷切而和氣。他不動聲色,心裡卻打了個問號。 「沒問題了,謝謝您的配合。」 「趙先生吶,所謂遠親不如近鄰,以後有事大家多守望相助。對了,麻煩您跟趙太太說一聲,別規定大家都站在那兒等垃圾車來,很浪費時間的,我們不會不分類就一整袋偷渡到垃圾車上,」定會分得好好的。您瞧,讓環保稽查員一袋袋檢查垃圾,很難看的。」長臉女人陪笑道。 「是啊是啊!麻煩趙先生和趙太太說一聲,給個方便嘛,跟以前一樣,丟進大垃圾箱就行了,省時省力嘛!」小籠包女人猛點頭。 「各位,」他忍不住問了。「這種議題,和我太太有何關係?」 「當然有啦!她是新任管委之一啊!這可是她提議的,不找她找誰?」眾女人以狐疑的目光審視他。 他楞了幾秒,正不知該如何回應那一雙雙殷盼的目光時,幸運地,他抵達了八樓,匆匆道別後,閃身竄出那望之令人生畏的方盒子。 進了門,濃郁的菜香迴繞在空氣中,他放下公事包,直接走到廚房門口,倚在門邊,對著那忙碌移動的嬌小背影道:「恭禧你了,趙太太,榮任大樓新的管委,你住在這住得比我還投入啊!」 她驚回頭,馬上又嫣然一笑,鼻頭上全是汗珠。「是住戶選的嘛!大概看我把頂樓花園維護得很好,以為我熱心公益,就推了我一把。」 她將最後一道菜布上,解開圍裙,「可以吃啦!」 他走過去,從後圈住她的腰,將她納進懷裡,吻了吻她耳垂。「葉萌,無論到哪裡,我都想吃到這些菜,你說可不可以?」 「謝謝先生捧場,把我縮小裝進口袋裡,去哪兒都不是問題,」她微傾著頭,讓他的唇貼著細頸。 「不,我就帶著你這麼大的人走,我要帶你去香港。」 她霍地面對他,閃著盈滿困惑的眼睫。「你不是很忙,請個假去玩不容易吧?」 「不,不是去玩,是去住。我接了新工作,我們有一段時間都要住那兒了,到時候,每天,我最大的快樂仍然是回來就能看到你。」他認真地俯看她。她靜思良久,不置一詞。「你不必再辛苦做那些業務工作,我想要你快樂,如果你擔心奶奶,香港和台灣近,你可以想回去就回去,和住在台北沒有差別。」 她驀然綻笑,眨眨眼,「聽起來好像是求婚?趙先生,你會有一大家子要養呢!」 「我養得起啊!」他也眨眨眼。 她不笑了,短促地歎口氣,靠在他肩上。「趙剛,你去吧!每個星期都回來看我;如果你走不開,我就飛去看你。奶奶是我的責任,我要照顧她到終老。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快樂,沒有負累,而且,沒有工作,我會悶得發慌,就沒有辦法每天對你笑了,這樣挺糟的,是不是?」 他撫著她的秀眉,「你擔心的是這一點嗎?」 她垂下目光,咬著唇。 她擔心的是這一點嗎? 她擔心的是攀附在一個人身上,能得到多久的垂愛?她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要求任何人負責她的生命,她的意志力驅使她堅毅地走下去,甚至有餘力帶給別人力量;而一旦失去了自我,所有的甜蜜,也許就走味了。 不,為生活掙扎並不苦,苦的是曾有的甜蜜在眼前一一流失,她愛這個男人,不會輕易下這種睹注。 看出她的勉強,他安撫道:「不用為難,我先過去安置好,等你想來,再來吧!也許不到一個禮拜,你就會受不了,連夜飛過來找我了。」 他這是在安慰自己,受不了的恐怕會是他!她的過去培養了她的堅韌度,她能承受許多人世的缺憾生活下去,沒有他,她不一定過不下去,她總能用朗笑面對陰暗;他卻是轉身不去面對,他是想把她縮小,小到嵌進身體裡,可以隨時感受她的溫暖和力量。 他兩手盛住她的臉,在每寸容顏上細細吮吻,像吻一塊珍寶般小心。她縮了縮肩,失笑道:「好癢。」 他益發擁緊她,吻的力道愈來愈重,彷彿要將她吞進胃裡。她的唇有些痛意,呼吸也不順暢,他卻渾然不覺,縮緊的臂彎快把她壓碎,一逕攫取她的甜意。 「趙剛?」才從他肆虐的吻下得到新鮮的空氣,他轉移了陣地,一路吻著她的頸項,她有些著慌,推拒著,「我全身都是汗……」 「不要緊。」他把她托抱起,讓她兩腿環住他的腰,邊吻著她,邊往樓上走。 「趙剛,你要做什麼?」她攀緊他的肩,不明所以,他的表情很陌生,有一種急切的渴望。「該吃飯了啊!」 「待會再吃。」他在她肩窩裡喃念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