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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宋思樵    


  確保自己已無殺頭之虞後的他,亦大著膽子,安之若素地和萬歲爺玩起心計了。

  「第一,臣不該和唐門走得太近,既拜唐老爺子為義父,又和他的兒子唐傲風義結金蘭,稱兄道弟;第二,唐傲風膽大包天,入宮搶親,拐走了承慶公主,臣緝捕無力,又未及時與唐門斷絕關係,避開嫌疑,確有失職不當之處!!」

  朱厚照哼聲連連,瞠目以視,「哼哼,你倒挺懂得拿捏打哈哈、搓圓湯的技巧,這麼三言兩語,就想避重就輕地蒙過去,你真當朕是個無知好騙的三歲小兒麼?」

  「罪臣不敢,請皇上明鑒!」狄雲棲必恭必敬地叩首答道。

  「好了,少跟朕要這套口是心非的把式了,你明知道朕十分倚重你,怎捨得殺你,起身吧!」朱厚照沒好氣的揮揮手,決定點到為止。「朕有話要你開誠佈公地據實以答。」

  「謝主隆恩。」狄雲棲欣然領命,瀟灑起身。

  朱厚照清清喉嚨,目光炯然地瞅著他,「朕問你,你知不知道唐傲風這廝把公主拐到哪去了?」

  「這……」狄雲棲卻面帶遲疑了,「不知皇上準備拿他如何?」

  朱厚照繃緊了龍顏重重一哼,「哼,按理,我是該把這欺君藐上,目無王法的渾球大卸八塊,挫骨揚灰,並讓唐門一族手撩腳銬,遊街示眾,看看還有沒有人有哪個斗膽,敢上皇宮作案!」他語音咄咄地說到這,又滿懷不悅地怒哼一聲,「哼,若非母后思女心切,若非朕只有承慶公主這麼一個皇妹,更若非……」他目光犀銳地掃了狄雲棲一眼,「逍遙公子曾救過朕一命,朕不會網開一面,饒了唐傲風那個無法無天的渾球!」

  狄雲棲一聽,不覺驚喜交加,如釋重負。「皇上,您的意思是……」

  朱厚照聳聳鼻子,勉為其難地拂拂衣袖,輕哼了一聲,「哼,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朕不成全他們,又能如何?總不能讓母后鎮日以淚洗面,哀聲歎氣,乃致思女成疾吧!」

  「皇上若真能赦了唐傲風,成全了公主和他的一段姻緣,不僅解了太后的思女之苦,公主也一定樂意回宮安住,而不必流落民間吃苦受罪。」狄雲棲心中暗喜,忙不迭地敲起邊鼓,推波助瀾了。「而唐傲風感激之餘,一定會殫思竭慮地報效皇恩,如此一舉數得,豈不甚好?!」

  朱厚照懶洋洋地軒軒濃眉,「既是如此,你還不趕快帶路?」

  狄雲棲一臉訝然地睜大了眼,「皇上,你要親自出馬嗎?」

  「不行麼?」朱厚照皮笑肉不笑的輕哼一聲,「朕久蟄思動,想出宮遊山涉水透透氣,你有啥意見?」

  狄雲棲斂盾而笑,連稱不敢。

  於是,這場高潮迭起,暗潮洶湧,妙語橫生的君臣會,就在狄雲棲半推半就的合作下,達成了協議。

  離開文華殿時,他步履輕快地拾階而下,忍不住吸了一口清爽沁人的新鮮空氣,由心底發出了一聲歡愉無限的吶喊:

  「傲風小子,你終於鹹魚翻身,熬出頭啦!」

  ☆  ☆  ☆

  嵐影浮蕩,夕陽殘照。

  一陣晚風撲來,翻起了片片落花,拂卻了山嵐三分春色,幾瓣濃香。

  展靖白衣袂飄飄地獨坐在一顆老干蒼虯,枝葉茂密的古松下,意態優閒地吹著洞簫。

  簫聲忽高忽低,忽清忽沉,時如春風度柳,時如急雨敲窗。

  一襲白衣,隨著山風飄舞,襯著他那俊逸深邃的五官,更是姿儀天出,神清骨秀。如東海秀影,超塵絕俗;如雪松臨風,亭亭玉立。

  就在這閉目凝神,吹簫寄情,一展幽微之思的當頭,倏地,風響呼呼,兩個生得高頭大馬,髯鬚如戟,相貌粗豪的漢子已赫然現身,威風凜凜地站在展靖白面前。

  展靖白卻視而不見,仍是一派瀟然,全神貫注地吹簫自娛。

  簫聲縷縷,清越高拔,似山澗流水,時而鈴叮,時而汨汨,時而潺潺,令人聽得身心舒緩,渾然忘我,如癡如醉,宛如置身在春光明媚,山靈水秀的桃花源,一切煩惱,一身戾氣俱已煙消雲散,了無痕跡。

  一曲終了,那二名身材魁梧的壯漢仍帶著一臉的癡迷,愣在原地,一副好夢正酣的模樣。

  展靖白軒軒劍眉,悠然一笑,「曲終人散,二位壯士也該回魂啦!」

  話聲甫落,那二名手持金剛圈的壯漢渾身一顫,如夢方醒。

  站在右側,膚色較黑的漢子,已其勢洶洶的瞪大了一雙銅鈴眼,厲聲喝道:

  「你施了什麼妖法?竟這般邪門,一個曲子吹得我兄弟二人頭昏腦漲,意識不清?」

  「我不懂什麼妖法,只是覺得二位橫眉豎目,心浮氣躁,故而吹支『迎春曲』,給二位散散火氣,恰情善性一番!」展靖白不慍不火的淡笑道。

  站在左側,左邊面頰烙著刀疤的漢子已雙目爆睜,火石齊飛地破口罵道:

  「姓展的,你敢出言不遜,諷刺我兄弟二人,莫非是嫌活得太膩,想早點滾進地府去會閻王!」

  展靖白仍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書生作風,對於刀疤漢子的怒目威嚇,他只是斂斂劍眉,徐徐輕歎:

  「唉!這世上淨是一些不識情趣,不解風雅的粗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刀疤漢子哪堪他這般再三嘲諷,當下愀然作色,狂吼一聲,便待動手。

  黑面漢子連忙拉住他,「二弟,切莫衝動,先跟他拿了東西再說!」

  「我先打得他半死不活,再跟他要東西!」話猶未了,他已舞著金剛圈,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海,疾疾攻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輕笑一聲,斜閃二步,瀟灑自如地避開了刀疤漢子凌厲狠辣的攻勢,跟著,移形換位,輕揮袍袖,以一記「風拂垂楊」的鐵袖神功,拍向了刀疤漢子的面頰,只聽得霹啪聲,刀疤漢子狼狽不堪地挨了二記清脆的大耳光。

  黑面漢子見自已弟弟吃了悶虧,厲喝一聲,趕快舞著金剛圈欺身而上,兩人前後包抄,默契十足,凶狠萬狀地夾擊著神色自若,一派瀟然的展靖白。

  但見他身如行雲流水,步似彩蝶穿花,輕靈翔動,奇幻無方;雖然只守不攻,卻應付自如,游刃有餘。像一隻飄逸雪白、談笑風生的錦貓,逗弄著兩隻面目可憎,氣喘吁吁,手忙腳亂的賊鼠。

  不過攻了七七四十九招,「冀北雙雄」便累得汗流浹背,左支右絀,好比強弩之末,有心無力。

  以逸待勞的展靖白,目若寒星,隱隱含笑,見時機成熟,便身形一掠,白衣飄拂地揚起了洞簫。

  只見洞簫微微晃晃,登時好像一支變成二支,二支變成四支,四支變成八支,轉眼間,幻出了千里簫影,層層疊疊,奇幻絕倫,將「冀北雙雄」籠罩在一片碧森森的氤氳中。

  「冀北雙雄」相顧駭然,汗如雨下,還未及喘息思量該如何變招脫身之際,展靖白已執簫就唇,吹起一陣清冷淒迷的音律,簫聲中飛出陣陣寒氣,猶如去冰罩體,侵膚刺骨,凍得「冀北雙雄」面色青白,四肢顫悸,不堪其苦地趕忙哀聲求饒。

  「展少俠,手下留情,我兄弟二人願向你叩首請罪!」排行老大的黑面漢子龔凌,已率先丟下金剛圈,以示臣服。

  凍得渾身直打哆嗦的刀疤漢子龔誠亦跟著丟下金鋼圈,誠惶誠恐的向展靖白拱手稱臣。

  「展少俠,請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兄弟一回,往後你有任何差遣,我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展靖白神清氣朗的把玩著手中的寒玉洞簫,「原來你們這麼怕聽我吹簫,怕得不惜前倨後恭,由英雄降為狗熊!」他見「冀北雙雄」渾身發抖,一副不勝寒慄的模樣,不由淡然地撇了撇唇,揚揚手中的寒玉洞簫,似笑非笑的問道:

  「你們覺得冷嗎?要不要本公子再吹上一曲,替你們驅驅風寒啊!」

  龔凌、龔誠兩兄弟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兩顆頭顱搖得像博浪鼓,戰戰兢兢地連聲推卻。

  展清白故作懷疑的沉吟片刻,「怎麼?你們不敢聽?莫非是嫌我的簫聲吹得不好?入不了你們的耳?」

  此話一出,又嚇得龔凌、龔誠二兄弟猶如吳牛喘月,面色如土地連連搖頭,送聲否認。

  「公子簫聲吹得……呃……美妙動聽,賽過天籟,宛如……仙樂,咱們兄弟不過是個……」龔凌不勝惶恐,結結巴巴的搶著解釋。「不通音律,魯莽粗野又不識風雅的大老粗,不敢……嗯,勞煩公子……浪費時間,糟蹋了一身才華。」

  「是啊,是啊!」龔誠點頭如搗蒜的急聲附合。

  展靖白眼中閃過一絲嘲謔,他淡淡地撇撇唇,露出了一絲懶洋洋的笑容,「你們當真不想聽我吹簫娛樂娛樂,順便替你們驅除寒意?」

  「不用,不用!」冷汗涔涔的龔氏兄弟又是搖頭,又是揮手的再三擔卻,一副不勝倉皇,驚懼橫生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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