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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慕容    


  「那算了,咱們走吧。」凌馭日聳聳肩膀,很合作地轉開話題,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很清楚寧宸的脾氣。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寧宸不想說的,就算天王老子也沒辦法逼他說出來。

  親身體會。凌馭日對著寧宸轉身就走的背影輕輕苦笑。這可是他失敗過無數次以後的痛苦經驗。

  笑容的餘波還沒散盡,寧宸突然掉頭,走回凌馭日身前上上下下看了兩眼,蹲下身,有點粗魯地一把扯掉了滿是鮮血的繃帶,沉著臉開始重新包紮。「傷口裂了怎麼不告訴我?腿不想要了?」口氣冷冰冰的,凍得死個把人。

  「啊?哦……」凌馭日牽起嘴角笑,漫不經心的,「忘了。剛剛才包過,誰知道一下又會裂開?」

  白癡的回答!寧宸冷冷瞪他一眼,「知道有傷還這麼大意!都說了這兩天別做激烈運動。下次再不知道當心,別想我再給你包紮第三次!」

  第四章

  天氣很壞。大團大團的雷雨雲低低地壓在頭頂上,遮得整片天空都是陰沉沉的,昏暗得看不到一點亮色。空氣裡的濕度很大,陰濕粘膩得如一團霧般,散發出濃重的腐葉味道,幾乎讓人喘不過氣。樹葉上凝結著細細密密的水珠,慢慢地匯合到一處,「啪」地一聲落下來,像在下雨。

  雨是一直停停歇歇地在下。已經下了整整一天。

  典型的美洲熱帶雨季中最常見的雷陣雨。雨點大顆大顆的,突然一下子沒有預兆地就掉下來了,嘩嘩地落上一陣,然後又突然無聲無息地停下來。有時都讓人來不及躲避。

  兩個人的衣服都是濕的,總算還沒有濕透,可是一樣很冷。

  地面浸透了雨水,變得格外鬆軟泥濘,踩下去就是一個深深的腳印。走起來吃力倒也罷了,一路留下的痕跡鮮明清晰,太方便後面的敵人追上來,想擺脫麻煩就不是那麼容易。

  寧宸被這惡劣的天氣弄得有些心情煩燥,也懶得開口,只管悶著頭一聲不響地走在前面。

  凌馭日的神情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悠然自若。笑容淡淡的,不緊不慢地跟在寧宸後面,還時不時好整以暇地扯片葉子吹著口哨,郊遊一樣的自在。

  這樣的態度更讓寧宸覺得不爽。冷冷的白眼丟過去,凌馭日只當沒看見,還是一樣的心情良好。

  他的好心情倒不是裝出來的。

  他們在這片叢林裡已經跋涉了兩天。那次遇襲之後,中斷的話題一直沒有被重新提起。寧宸雖然始終沒有答應過什麼,可是也沒再說過想要離開。兩個人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走在一起,不再敵對可也沒有恢復原狀,維持著一種非敵非友含糊不清的關係,就像兩個同行的旅伴。

  默契良好的,純粹的旅伴。很新鮮的相處方式。

  凌馭日十分清楚是什麼留住了寧宸。

  那是因為他的傷,還有那個不動聲色的,隱藏在叢林暗處的危險敵人。

  知道寧宸在擔心自己,這份認知讓凌馭日的心情格外愉快。唇角止不住地輕輕上揚,扯出一個彎彎的弧度。

  又一聲清亮的口哨不自覺地跑出來,劃破身邊沉寂的空氣,帶著裊裊的餘音緩緩飄散。

  無聊!寧宸忍不住瞪他一眼,覺得有點無力。簡直沒見過這樣的人。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處境,帶著傷,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緊盯在側的敵人,自己都替他擔心死了,可是他居然還能像乘興出遊一樣的輕鬆寫意,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這份好心情。

  「你就一點也沒把對手放在眼裡嗎?」寧宸悶悶地問。

  「唔?有嗎?」凌馭日愕然反問,「很厲害的對手啊,實力不容輕視。我說過沒把人家放在眼裡?」

  這是實話。凌馭日的確是極為欣賞這位不知名的神秘對手的。

  兩天了,那人再也沒有露過一次面。可是他們知道他還在。就在身邊不遠的地方,始終沒有離開過。

  初次較量,勝負未分,對手的行動只能說是試探。也許是看出了他們的實力不同尋常,對方沒再輕率地出手,而是不即不離地緊跟著他們。人在暗處,卻並不刻意隱藏行蹤,反而時不時地故意露出些許痕跡,讓他們知道他就在附近。

  很高明的策略。這種神出鬼沒倏忽來去的效果很容易給人壓力,讓你覺得防不勝防,好像敵人隨時都會在你不留神時突然出現。壓力比正面攻擊更容易擊倒一個人。你越緊張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綻,對方等的正是這一刻。

  以為我會上當嗎?凌馭日挑眉輕笑。對手的經驗是很老到,可是想騙過自己還沒有那麼容易。就連寧宸,如果不是因為關心則亂,只怕也不會這麼緊張。

  悄悄瞟一眼寧宸,他正微皺著眉,視線剛剛從自己腿上移開。走得太久,傷口好像又出了一點血,布條上隱隱透出一抹暗紅。

  「我累了。」走到一棵大樹下面,寧宸突然停住腳宣佈。也不管凌馭日說什麼,找了塊乾爽的地方就坐了下來。

  淡淡一笑,凌馭日沒有出聲,跟著也在寧宸身邊坐下,舒舒服服地伸長了兩條腿,半躺半坐地靠著樹幹,合上眼,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寧宸信口閒扯。

  他是一向極懂得放鬆的。不然的話,黑道生涯那麼緊張,鐵打的神經也頂不了多久。

  再說,像這樣,有寧宸在身邊靜靜陪伴,也是難得的享受啊。雖然後面有敵人追蹤,天氣也不算太好,多多少少影響了氣氛。

  「……你就一點也不在意嗎?」寧宸的一句話突然輕飄飄地鑽進耳朵。

  「什麼?」凌馭日的精神有點不大集中,沒有聽到前半句。

  「我在說,」寧宸轉過臉,直直地對著凌馭日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地道,「你不是最恨別人的背叛嗎?可是這一次,你為什麼表現得一點都不在意?」

  「什麼意思?」凌馭日的臉色微微一沉,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

  寧宸的目光在凌馭日的臉上轉了一轉,清亮的眼睛像是能一直看到他的心裡:「你該不會告訴我說『蜂鳥』的失事是個意外吧?」

  凌馭日一怔,鋒利的眼神立刻掃過來:「你都知道些什麼?」

  寧宸聳聳肩,「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下沒有那麼巧合的事。『蜂鳥』一向被保養得很好,怎麼可能突然一下子出那麼大的故障,說墜毀就墜毀?更何況追殺的人又來得那麼快,馬上就能找到你的位置。」

  「所以你認為是組織裡有人背叛了我?是誰?」

  寧宸笑了笑,不說話。那意思很明顯,他猜到是誰,可是不想說出來。

  凌馭日仍然緊盯著他,不肯移開視線。

  「你自己不是知道?」寧宸不耐煩了,「為什麼非要問我?」

  「你怎麼肯定我知道?」

  「知道你行蹤的人不多吧?能在『蜂鳥』上動手腳的又有幾個?最關鍵的是,誰又有辦法讓你一個人跑到這片叢林裡來?」寧宸反問。「如果你呆在『暗夜』裡就沒有這麼容易下手吧?至少要花一番力氣洗清自己,哪有這樣做得乾淨?」

  目標呼之欲出了。

  凌馭日歎口氣,突然失去力氣似的仰天倒在地上:「我實在不想去懷疑他。這讓人太難接受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十幾年的老朋友,最能幹的屬下,一起拚過命流過血賭過生死的。我不想失去他,晨陽,就像我不想失去你一樣。」聲音低低的,有一點沉重,寧宸第一次從裡面聽出了幾分難以辨別的軟弱。

  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凌馭日的手。兩個人的手溫度都很低,因為潮濕顯得冰冷,握在一起也沒有變得更暖。可是他們都沒有放開。

  過了一會兒,凌馭日好像恢復了常態,抬起頭,對著寧宸笑笑:「沒關係,我會把一切擺平的。多少事情都遇到過了,這次也沒那麼難應付。」口氣又像平時一樣冷靜淡定了。

  寧宸看著他,點了點頭,但是那並不代表同意。他知道問題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形勢的優劣是明擺著的。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們只有兩個人而已,其中一個還受了傷。可是對方後面還會有多少人,他們一點都不知道。也許眼下這個只是前鋒,大隊人馬還沒有上來。

  「你的通訊器還在嗎?」如果能聯絡到手下幫忙就好了。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凌馭日的傷口也需要治療。

  凌馭日神態輕鬆地攤攤手:「啞了。」

  寧宸的心沉了一下。那就是說,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切斷,他們真的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看來他是真的不想讓你離開這裡了。也好。」既然沒有別的選擇,寧宸的態度反而從容了,「那就索性陪他玩吧。好久沒試過叢林對抗,這回正好實習一下。」

  凌馭日笑了:「實習?你還沒讓我訓練夠嗎?怕不怕我給你打零分?」

  看不起我嗎?寧宸挑釁地望望凌馭日:「要不要跟我比一場?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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