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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琳琅    


  可惡、可恥、可殺,可剮!縱然不能動彈,朱芙蓉還是發覺自己正無可救藥地顫抖起來,是的,她在害怕,她怕這個男人。

  她永遠猜不透洛明在想些什麼、會做些什麼?世上的常理用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合適,他的所作所為彷彿都是隨性至極,又或者他的目的太過深遠,無論是誰都無法猜測。

  他的指尖冰涼,就算隔著衣服她都能感覺得出來。

  忽覺手腕一涼,原來是他緊緊地抓住了自己。

  「這就是情牽一線?」他微偏著頭,挑了挑眉。

  她手腕上的衣袖已經滑下,露出手腕上的銀色鐲子,那個由十九條銀絲交錯絞在一起的美麗飾物兼武器,是師父當年送給她的出師禮物。

  隨著年齡的增長,鐲子已經深深地卡在她的腕上,有如身體的一部分。到底是這件殺人工具長在她身上,還是自己已經變成了一件殺人工具?她已經分不清了。

  「真漂亮。」他喃喃自語般地說。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一隻手卻輕輕地撫在那只鐲子上。

  這過分溫柔的動作,讓她驚詫得無法言語。

  「痛嗎?」他問。

  朱芙蓉睜大了眼睛。他、他……居然在問她痛不痛?

  「姓洛的,士可殺不可辱。你要就殺了我一了百了,不要在這裡裝腔作勢。」奇怪,他為什麼不連她的啞穴也一併點了呢?

  洛明放下她的手腕,低下頭去,就在這一瞬間,細密的陰影為他鍍上了一層憂鬱的色彩,然而朱芙蓉懷疑這只是她的錯覺。

  再抬起頭來時,他臉上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那略微上揚的嘴角眉梢,無一不露出一分嘲笑,三分譏諷。

  「士可殺不可辱?!」他掬起她的一縷頭髮,放在自己鼻前,輕柔地問:「什麼叫『辱』?公主殿下。」

  「你……你……」朱芙蓉驚訝地發現,他離她越來越近,雙臂像一個牢籠一樣圍著她,而他的呼吸,那帶著微微冰寒的氣息,就停在她的耳邊。

  「這樣算不算?」洛明貼在她的耳邊低語。

  她從未遇過這種情況,這算什麼,赤裸裸地打情罵俏嗎?她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著,那初見時產生的強烈仇恨,再見時深谷裡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曖昧,參雜驚訝、恐懼和那一點點少女的羞澀之情,讓她腦中一片迷茫混亂。

  直到一個冰涼而柔軟的東西覆上她的唇,她還是沒有回過神。

  耳邊樵子的歌聲早已遠去,只剩下水聲清幽,一波一波,遠遠近近,如同一首催眠曲在遙遠處吟唱著,直至天地無聲,一切安睡。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在做什麼?而他又在做些什麼?

  原本只是淺嘗輒止的試探,可是他就是不想停下來。透過她的唇感受到她的體溫正在逐漸升高,他的心好像也因她而溫暖。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一直……直到永遠……

  突然嘴唇一痛,嘗到一股鹹鹹的液體流進了嘴裡,洛明含痛地放開了她。

  兩人霎時相對無言,他們之間隔著一層不存在似的空氣,但他們都知道,這中間是天與地的差別,是兩個永不能相交的彼岸。

  朱芙蓉輕輕地喘著氣,一絲血痕從她嘴角流了出來,直到此刻,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與理智。

  而洛明這個俯下身子吻她的男人,一直蒼白著的臉上居然也有著一抹可疑的紅暈。

  「洛明,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咬牙切齒地說。

  那一抹紅暈稍縱即逝,他托起她的下巴,自上而下地看著她,慢慢地,輕輕地說道:「公主殿下,我在教妳什麼叫『辱』啊。」

  「你!」原來這麼溫存的親吻不過是一種羞辱。對,他說得沒錯,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強迫親吻,而這個男人還是她的敵人,這不是羞辱,又能是什麼呢?

  「妳的眼睛在燃燒。」

  掐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加重了力道,低沉的聲音裡再也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辱了我,今日若不殺我,明日我定要你碎屍萬段。」朱芙蓉恨聲說道,她不知道除了逞這口舌之快外,還能怎麼回應。

  「果然是天朝的公主,到了這個時候,仍舊如此囂張嘴硬。不過……」他稍一停頓,不動聲色的樣子更顯叵測,「我還是喜歡溫柔順從的女子。」

  「那關我屁事!」朱芙蓉罵道。

  「真是不可愛到了極點,沒有人教過妳如何討男人歡心嗎?」

  哼,宮中的女人們自然有教過,只是她根本就無心去學,尤其在父皇許諾她能自選駙馬的願望之後,她對於這些旁門左道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因為她根本就不曾想過要找一個怎麼樣的男人,只要她肯點頭,什麼樣的青年才俊還不手到擒來,越是這樣,她就越感無趣。

  她無力動彈,但她的倔強與驕傲不允許自己再在這個男人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與迷惘。

  她仰著頭,大聲說道:「在我看來,一個會用卑鄙手段囚禁女人、輕薄女人的傢伙,根本就稱不上是男人,也更沒必要討他歡心了。」

  「妳說我不是男人?」洛明原本托住她下巴的手,越來越不安分地往下滑去,「是不是想要我證明給妳看?!」

  「禽獸!你這個禽獸!」朱芙蓉一邊罵,一邊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滑進自己的衣領。

  「妳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嗎?為什麼就只會罵我這句,真是乏味。」話雖如此,他的手指卻還是有意無意地碰觸著她。

  他每碰到一次,她對他的恨意就增加一分,重到自己無法忍受的程度,多到看到他就會氣到發抖。

  「你這種人罵也沒有用,化外之民就是化外之民。你只需記住,有朝一日,我定要你為今日所作所為做出千倍償還。」

  「他日再相逢,妳定是要殺了我吧。」洛明好像對她所說的話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眉目低斂著,聲音沉沉地說。

  「是、是、是。」她一連大叫了幾聲。她生平從未碰過這樣的男人,做著下流無恥的事偏還長著一張高貴無比的臉,這樣嫻靜精緻的五官卻有著迷霧一樣的性子,讓人怎麼也猜不透、看不透。

  「如果妳再說要殺了我,每說一次我就脫妳一件衣服,直到脫無可脫為止。」他的手指猛地抽離她的衣領,揪住她的衣襟威嚇。

  「你敢!」她立刻不甘示弱地說。

  「哈哈。」洛明這一次是真正地笑了,他一笑,眉眼一齊飛揚著,臉上有說不出的動人韻致。

  朱芙蓉一時愣住,不知他為何可以笑得這樣得意,這樣猖狂。

  正在怔愣間,突然不知哪裡刮來一陣輕風,像是溫柔的情人在頸邊吹了一口氣般輕柔,然而轉眼間,她的外衣已經握在他的手中。

  「我說過的話,最後都會成真,公主殿下,請您記住這一點。」他立在船艙中,一頭長髮因風微動,白衣之上陽光點點。

  饒是朱芙蓉見多識廣,卻也從沒見過這種具有天人之姿,偏又陰險邪氣之人,一時之間突有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懼。

  她嘴唇抖動著,滿腹的狠毒話語硬生生地嚥下去。她一向就不是莽撞愚蠢之人,知道自己現在處於絕對劣勢,示弱才是惟一的生存之道。

  洛明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一臉慘白,粉色的唇盡失血色,整個人在光影之中輕輕顫抖著。

  他知道,她已氣急敗壞,只是努力忍耐而已。

  她這副樣子,還真是可愛。他有些癡迷地想著。但這種心緒只是在心中輕輕一劃,便消失了。

  眼中那一抹溫柔轉眼即逝,他從來就不是多情之人,只是這一次,他開始分不清孰輕孰重了。

  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嗎?也許在那山腹中的相處時光,才是真正的自己和真正的她。

  他轉過頭,將手中她的外衣住船板上一丟,不再看她一眼,逕自走出艙去。

  小船平穩輕快地在山間的河流上輕巧而過。岸邊山巒迭翠,鳥語花香,蒼碧色的枝頭開著五色的花,長長地從岸邊垂了下來,被風一吹,好像在親吻著水面,人站在船上,彷彿手一伸就可以摘到一枝。

  這花開得如此茂盛,如此燦爛,令人有種四季流年停止轉動,繁花成夢的感覺。

  水面波光粼粼,兩岸風光旖旎無限,一抹碧色映在洛明眼中,竟讓他淺色的眼瞳又多了一層變幻之彩。

  朱芙蓉依然靠在船艙中,她透過艙門細密的竹簾看到他那白色的身影,修長又俊挺,一頭長長的黑髮飄蕩在柔和的春風裡。

  洛明就這樣站著,只是這樣站著,他週身的清冷氣息,使得滿江春水變得蕭瑟,將繁花如夢變成一場虛空。

  坐在船艙中,她自然不知道這小船是要往哪裡去?她只覺得在初春時節,那船外景色卻綠得詭異,四周溫度也暖得異常,就好像是季節在這裡停止了,將一片春色凝固在此。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又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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