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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華甄    


  玉琪見他寒了一張俊臉,言詞又那麼嚴厲,不由心裡難過。

  想想兩年來,自己一心惦著他,好不容易跟他有了婚約,可平白無故地又被他嫌棄,連面都不見就將自己打發了。現在自己千辛萬苦地裝成男孩來親近他,也沒能讓他對自己好點……

  想著這些,不由心裡委屈,眼眶也紅了。

  話說出口,彭峻龍也覺得自己言詞有點過分,現在又見她紅了眼,不由後悔,趕緊道:「得啦,小七,別像女人似的一點委屈都受不了!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不喜歡女人,剛才的話算我沒說過,行了嗎?」

  玉琪也不想太為難他,便說:「你保證過的,你不會趕我走。」

  「如果你沒錯,我自然不會趕你走。」

  可是這次彭峻龍的保證無法讓玉琪高興了。

  她挪到炕沿,套上鞋,落寞地說:「我去睡了,天亮時別忘喊醒我。」

  不知怎的,看著她驟失笑容的小臉,彭峻龍心裡不忍,他笑著在她頭頂輕拍了一下。「明天還要趕路,好好睡吧,既收下了你,大哥就不會私下跑掉。」

  對他的安撫,玉琪回了個苦澀的微笑,然後沉默地離開了房間。

  回房躺在炕上,她毫無睡意,腦海裡一直想著彭峻龍的話:「如果你是女人,我不會理你!」

  這真是令人沮喪!她暗自歎息著,思緒回到了幾年前阿瑪還在擔任朝廷駐科布多的參贊大臣時,自己與他的初相逢……

  第二章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西遼河岸朔風淒寒,雪片橫飛,冰封的河面恍若一條晶瑩的銀絲帶環繞著山林草地。

  一陣急促又沉重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馳來,踏碎了山野的寧靜。

  噶爾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得如此徹底。

  此番昭莫多戰役,他不僅失去了阿奴可敦和萬名的主力,更連老本營也被背叛了他的侄子佔領,如今的他竟被迫如同喪家之犬般地四處逃竄。

  唉,難道自己真是英雄末路了嗎?

  他看著前方風雪迷茫的路,陰鬱地想。

  回頭看看身側馬背上被綁著的女孩,他心裡略感安慰。不,我的翅膀還在,我還是翱翔長空的山鷹!

  沒錯,他還沒到絕境。參贊大臣的寶貝女兒在他手裡,他會利用她逼迫清兵讓道,退回塔密爾去。那裡有他的鐵桿兄弟,有了他們,他還可以東山再起!

  一聲哀鳴,一匹馬倒下,馬背上的人被拋落在雪地裡,如同他的坐騎一般無聲無息。可是隊伍中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一眼,沒有一匹馬停一停。

  此刻,風雪、疲憊、死亡都不能減緩他們的行程!

  他死了!被綁在馬背上的女孩注視著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馬和人,這已經是兩天中倒在路上的第三個人馬。

  下一個死去的會是誰?是我嗎?

  冰冷的風穿透了她身上的裌襖和肌膚,直抵她的心扉。

  是的,如果不逃走,那我一定會死!

  寒冷不會要她的命,因為被捆綁得死死的身子和堵著的嘴巴早已對風雪失去了知覺;疲憊也不會要她的命,要她命的是這群瘋狂的男人!

  她是被人從睡夢中擄來的,經過最初的驚恐後,她很快就鎮靜了。因為她知道在這樣的大風雪天氣,一切喊叫都沒有用,只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這些人說的雖是蒙古話,但她聽得懂。從他們斷斷續續的交談中,她知道他們正是近日皇上御駕親征,率朝廷大軍討伐的噶爾丹殘部。

  此刻他們兵敗窮蹙,無所歸處,想借綁架自己,來逼迫阿瑪放他們一條生路!

  她可不願意成為他們的工具,因此兩天來,她一有機會就逃跑,她已經逃跑過兩次,可惜每次都被發現抓回,最後還被捆成了這個樣子。

  她扭動僵硬的頸子,轉動著頭看向四周。頭上的皮帽沉重地垂在額前,使得她不得不再用力地抬高頭,不顧面頰上、睫毛上掛滿的冰雪阻礙著她的視線,她竭力仰起頭努力看,想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地。

  突然,透過漫天飛舞的大雪,她發現蒼茫天地間有一點異樣的色彩在快速地向她移動。不經意一看,會以為那是天邊飛過的一隻飛禽。然而她知道那不是飛禽,因為就是雪鷲也不可能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飛翔。

  她凝神細看,並驚喜交加!

  那不是飛禽走獸,而是人,一個彷彿會飛的人!

  令她驚訝的是,那人沒有騎馬,也沒有穿棉襖,一身淺色勁裝將他融入了灰濛濛的冰雪世界裡,若非他頭上戴著頂褐色皮帽,她根本就難以發現!

  她情不自禁地挺起身軀,瞪著眼睛注視著徒步狂奔的他。

  她異樣的神情引起了身邊亡命徒的注意,有人大叫起來。「有追兵!」

  噶爾丹和其他人一聽,都紛紛回頭查看,當即發現了異狀。

  「他只是一個人!巴圖爾,你留下截住他,若是清兵,就殺了他!」噶爾丹陰沉地命令他的武士。

  五十餘騎立刻分開,載著女孩的馬跟隨噶爾丹等人身後正想離去,卻被突然揚起的飛雪阻住了道路。

  「哪裡逃?!」一道身影似展翅大鵬般地由天而降。

  隨即女孩身子一緊,人已經離了馬背,落在來人的懷裡。

  那人抱著她飄然落地,以掌為斧,動作十分俐落地將她身上的繩索斬斷,而他騰起落地時身形快捷,令人無從反應。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擋道奪人!」騎在馬上的巴圖爾厲聲喝問。

  「你不配知道我是誰!」來人不慌不忙地回答。

  他將女孩輕放地上,見她一個踉蹌、站都站不穩,只好再度將她摟在身邊。

  女孩側身揚首,看出他是個非常年輕俊秀的男子。

  「混小子,死到臨頭還嘴硬!」怒氣騰騰的巴圖爾罵著,揮刀衝殺而來,其他蒙古人也紛紛圍了過來。

  年輕男子絲毫不慌地退後半步,略一弓腰,手中多了把寶劍。

  只見他一臂護人,一臂拒敵。儘管眾寡懸殊,卻面無懼色,一把劍舞得似靈蛇飛舞,又像電光閃現,而他的身形也變幻莫測,時而躍起,時而屈身,轉眼間就有幾個魁梧高壯的蒙古人倒在了他的劍下。

  然而抱著個人,行動終究多有阻礙,加上對手人多,他們被團團圍困住。

  女孩正想讓他放開自己,卻見他猛地揮劍劃出半弧,弧光所至無人敢近。

  趁眾敵後退之際,男子抱起她,提氣一躍,跳出了包圍圈。

  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大地顫抖,天空瑟縮,抖落下更多的雪花。

  「大汗,清軍來了!」正力圖圍住他們的人大喊。

  巴圖爾回頭一看,果真見一隊彪悍的清軍縱馬奔來,領頭的將軍氣勢迫人,他立即大叫道:「不好,是猛將軍……穆雲起那老賊也來了,大汗先走,我等斷後!」

  「不可,咱們人少,不可再分開,快走!」又累又驚的噶爾丹急呼。

  巴圖爾一聽,立刻雙腿一夾馬腹,呼嘯一聲護衛著噶爾丹驅馬離去,其他噶爾丹的手下也跟隨他們身後倉皇而逃。

  大隊清軍趕到,為首那位高大英武的將軍未等馬停,即躍下戰馬跑過來。

  「大哥,人在這裡,我去追那幫狗賊!」

  年輕男子將懷裡的女孩往他身上一推,轉身欲追噶爾丹去。

  「龍兒,上馬!」扶住女孩的將軍大聲喊著,口中吹出一聲響哨,一匹雪白的駿馬嘶叫著從後頭奔來。

  那名被喚作「龍兒」的年輕男子回頭一笑,銀白世界中,只見他雙眸晶亮,神色瀟灑地翻身上了馬,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琪琪!」一個急切的呼聲在雪花飛舞中響起。

  「阿瑪──」女孩迎向那熱切的呼喚,卻在最後一刻回頭,望著茫茫雪原中的身影問:「將軍,救我的人是誰?」

  「彭峻龍。」

  「彭峻龍……」

  女孩默默復誦著這個名字,任由阿瑪溫暖的雙臂將她帶走。

  可是她的心失落了,失落在這片茫茫雪原中,失落在那個有著寬闊的胸懷、靈敏的身手和清亮迷人笑聲的男子身上,儘管他由始自終都沒有好好看她一眼!

  後來,阿瑪、額娘明白了她的心事,也有意與聲名顯赫的彭氏結親,便托任兵部尚書的舅父向彭府提親。

  可當時正值皇上頒旨,要所有八旗貴冑子弟參與科舉考試、競選人才之際,舅父忙得不可開交,而彭峻龍也正在京城參加武舉會考,於是此事就被拖延了下來。

  直到那年深秋,彭峻龍在大殿武試中奪得武狀元,封了三品一等侍衛留侍御前後,舅父才得到與彭老將軍見面的機會。

  那時,皇上因彭氏一門兩狀元而龍心大悅,特派華車巨輦傳一等公彭翊及夫人進京,舅父方得機會替外甥女向彭家求親。

  令人高興的是彭府接受了這門親事,原以為親事已定,從此她將與他有無數美妙的相聚。可誰想到,他竟對女人反感至此,不僅堅決排斥這樁婚事,還連對方姓什名誰都不打聽就否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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