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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宋思樵    


  范以農的眼睛裡也有著絲絲掙扎的水光,「珞瑤,不要這麼快就給我們這段婚姻宣判了死刑,事實並不是像你所看見的那樣——」

  商珞瑤無限淒楚地又發出一聲歎息,他到現在仍要粉飾太平嗎?她疲憊麻木了,她真的累了,也完全心灰意冷了。她只想掙脫這道沉重令她心力交瘁而滿身創傷的婚姻枷鎖,給范以農自由,也給自己一絲尊嚴和喘息的空間。

  但萬念俱灰的她無力也無意和范以農研究事實的真相了,早在聽見他對丁瓊妮說出「我愛你」那三個字時,她的心就死了,她已經絕望得不想為這段本就勉強唐突的婚姻做任何努力掙扎了,一切都枉然的,就讓它們隨著小產的悲慟一塊付之東流吧!

  面對范以農這張令她如今愛恨糾葛的臉龐,她泛出了一絲虛浮而淒迷的苦笑,「你何苦為了我流產、為了你心裡的歉疚而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謊話來自欺欺人呢?」

  「我沒有,真的——」痛苦和恐懼同時煎熬著范以農,讓他不由自主緊緊抓住商珞瑤的右手,用一對深奧又不勝愁苦的黑眸祈望著她,害怕的感覺像無形的黑洞一般深深吞噬了他。

  商珞瑤淒楚地盯著他下巴上的淤痕和乾涸的血痕,她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它,「你受傷了?你應該好好擦藥包紮,免得細菌感染。」

  她突然湧現的溫柔讓范以農眼眶紅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往唇邊一吻,「珞瑤,原諒我——」

  酸楚萬分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著,商珞瑤硬生生強迫自己壓制下那份椎心刺骨的悲慟,「你回去讓郭媽包紮一下,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們的情緒都太激動了,明天等我們休息夠了,心平氣和之後再好好談談。」

  「不!我要留在這裡陪你——」那股莫名而難以解釋的畏懼仍緊緊籠罩在范以農不安而刺痛的心房裡。

  「我有醫生,護士的照顧,你可以完全安心,回去讓郭媽處理你臉上、手上的作品,也讓她順便放心,不要為我們操心。」商珞瑤柔聲說,水光迷濛的雙瞳一直鎖在他們的臉上。

  經不起她再三的催促和關懷,范以農面有難色地答應了,「你答應我,你不會突然失蹤吧!」

  商珞瑤的心閃過一陣絞痛,她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牽強的微笑,「我答應你,我不會不見的。」

  范以農目光繾綣而不捨地凝注了她彷彿有一個世紀之久,然後才拖著鉛重、蹣跚地步履離開了急診室。

  一等他的腳步遠去之後,商珞瑤忍耐已久的淚又決堤地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她偷偷擦拭著流了又止、止了又流的淚水,悲哀地告訴自己,他愛丁瓊妮,他只是為了復仇才娶了她,她會放了他,成全他和丁瓊妮的,她不會再可憐兮兮地祈求著他永遠不會給予她的愛。

  即使這份決定撕碎了她的心,即使她是這樣全心全意的愛著他——

  夜深了,當她的眼睛早已腫得像核桃一般,當她的淚已經疲憊麻木再也擠不出來的時候,她悄悄從床上滑下地來,忍著陣陣暈眩的無力感,慢慢打開房門,一雙結實而有力的男性胳臂從另一側伸出來攔住她的去向。

  范以升笑嘻嘻地望著她,頑皮的臉上掛著笑容。

  「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好朋友告訴我的。」

  是的,她應該想得到的,雅恩太精明鬼怪,也太瞭解她了。

  范以升調侃地搖搖頭,「不!他算哪根蔥?我是來帶你去一個地方靜養的,我知道你現在巴不得離我大哥遠一點,而我——雖然很不幸是跟他同一個姓的一家人,但從你嫁給他之後,我這個『身不由已』的小叔可是從頭到尾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大哥他虧待你,我可沒半點虧待你喔!」

  他見商珞瑤咬著唇,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又不禁施展出另一種法寶了。「我可是在醫院外頭站崗一整夜了,你忍心讓我空手而回嗎?」

  他看商珞瑤仍垂著頭默不出聲,不由得連女朋友都搬出來運用了。「你忍心陷我於不義,讓柯雅恩剝我的皮嗎?」

  商珞瑤聞言不禁失笑了,「你先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范以升故弄玄虛地揚揚眉,「一個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你放心,你到哪裡,不要說是我那位驢大哥他想不到,  就是八號分機的專案小組他們也查不到!」

  於是,商珞瑤就被嚴陣以待的范以升半路攔截了。

  ※  ※  ※  ※

  范以農坐在他辦公室裡心緒如麻地抽著煙,和唐越霖無言地凝望著,一時相對苦笑,悵惆不已。

  短短一夜,他的世界便完全走樣,從期待、求恕的需索中跌進無盡絕望的深淵中。

  當他早上懷著期望焦切的心情趕到見安醫院,卻發現商珞瑤早已下落不明時,恐懼和憤怒迅速淹沒了他,他震怒不已地責怪醫院值班人員的疏失。

  然後,他完全不理會院長戰戰兢兢的賠罪,以及其他醫護人員的驚慌的解釋,鐵青著一張怒容趕到見安醫院問商珞傑夫婦,當他所有可能掌握的線索都一一落空之後,他懷著沮喪、空洞的心情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如果不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如果不是工作可以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加舒緩的話,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呆坐在辦公室裡發愁,任無名的畏懼、心痛、悲哀等等近於自憐無助的情緒折騰得他幾近瘋狂!

  「我是個失敗的丈夫,是不是?」他淒愴地牽動嘴角,「我太太失蹤了,而我——竟然連到那裡去尋找都茫然而毫無頭緒!」

  「以農,你不要太自責,也許,她只是心情低落,想躲起來一陣子,暫時不想面對我們這些令她觸景傷情的人和事物——」

  范以農嘴角扭曲了,「觸景傷情?天啊!小唐,我真的不曉得她有身孕了,更不敢想念該死的丁瓊妮會在那個時候又闖進我的辦公室來!」他的聲音隱藏著一股心靈深處無法言喻的痛楚。

  唐越霖的心情更沉重難過了,「是我的錯,以農,我當初不該穿針引線介紹你們認識的,那麼,後來的許多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別這樣說,你又不是故意的。」

  「不,我有錯——以農,對於你——我真的是難辭其咎。」唐越霖滿含愧意地啞聲說。

  范以農面色深沉地抽了一口煙,正想開口說話時,他辦公室的門被粗魯的推開了。

  范以升肆無忌憚地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他這會兒可是有備而來的,安置了商珞瑤之後,他稍事休息,養精蓄銳一番,接著便直接趕來盛威企業集團,理直氣壯、大搖大擺逕自闖進總裁辦公室,準備「炮轟」他那早該好好挨一頓臭罵的大哥。

  他趾高氣揚地逕自坐在范以農的桌側旋轉椅內,裝瘋賣傻地擺出興師問罪的嘴臉,「聽說大嫂失蹤了?」

  范以農眼睛微瞇,「你怎麼知道珞瑤失蹤的事?」

  范以升眉毛揚得更高了,「哈!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我是怎麼知道的?」他戲謔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先跟你把醜話說在前頭,我今天可不是和你來稱兄道弟的,雖然我跟你從來就不是一對令人稱羨的賢昆仲,所以,你今天說話的態度可要客氣溫和一點,否則,別怪我替你們那個可憐的大嫂掀你的桌子!」

  唐越霖見狀立即識相地站起身來,「我看,我還是先躲開為妙,免得慘遭池魚之殃!」

  「小唐,你坐下別離開,以升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范以農沉聲命令他。

  「是不屑,而不是不敢。」范以升挑釁地緊盯著他,然後他轉向進退兩難的唐越霖,「小唐,你儘管坐下吧!我保證我老哥那張沙發椅是不會咬人的,再說,萬一這裡不幸發生命案,有人先掛了,你總是要幫忙收屍的,才夠朋友,不是嗎?」

  於是,唐越霖心有不甘、萬般無奈被迫坐在這觀看一場劍拔弩張、波濤暗湧的兄弟之間的精彩好戲!「我又不是葬儀社的員工,幹嘛要坐在這看你們兄弟倆互相廝殺!」他沒好氣地咕噥著。

  「你今天是存心來尋釁、找碴的是不是?」范以農目光炯炯而語氣生硬地盯著他說。

  「我以為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范以農目光閃了閃,「很可惜,我今天沒空,也沒那個心情陪你吵架!」

  范以升臉漲紅了,他怒氣沖沖地指著范以農的鼻子,「你沒空,我有空,我早就受夠了你的陰陽怪氣,哪有人像你這麼冷血無情的?老婆不見了,你倒有心情坐在辦公室裡辦公,你的心是冰雕的,還是你根本沒有心?」

  范以農呼吸急促、臉色灰白,他額上青筋突起了,「你以為我不想找她嗎?可是——她走得那麼倉促,人海茫茫,又毫無頭緒,你要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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