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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漱玉 「孟兄,別……別走啊!」徐少文再度腿軟,攤在地上,身下一攤帶著騷臭味的液體緩緩流出…… 「爹,娘,姐姐,快來救我啊!」 夜已深,寂靜的蓮苑客居裡傳來當朝國舅爺不爭氣的求救叫喊。 蘇淨荷隱身在蓮池畔的花叢間,看見徐少文驚惶如喪家之犬的狼狽狀,不禁心中大喜;今日一場隨心而起的惡作劇,總算出了她當年所受的怨氣! 「呵呵,老天果真有眼,今日得見此景,真是大快我心哪!」蘇淨荷欣喜不已,忍不住輕笑出聲。「誰?是誰躲在花叢裡?」為尋蘇淨荷而奔至東廂房的孟朔堂出聲問道。 啊?怎麼會是他,婉玉……沒擺平他嗎?糟糕!蘇淨荷聞聲,心中暗暗叫慘。 「喵……當……」情急之下,她只能想到這種最老套的方法。 「哈,這貓叫還會顫抖?敢情是只病貓。」孟朔堂一邊開玩笑,一邊提氣禁聲往花叢邊探去。 趁其不備,撥開花叢,蘇淨荷大吃一驚,立刻轉身逃跑。 「想跑?沒那麼容易!」好啊!還是個穿紅衣、身形姣好的女子。 繡花鞋走沒兩步,衣袖就讓身後的大掌給拉住了…… 掌心傳來的溫熱確實地告訴了孟朔堂,眼前的紅衣女子是人,而非鬼。 「你究竟是誰?」大掌使勁一拉,硬把蘇淨荷身子扳了過來。 誰能料得,闊別四年的未婚夫妻竟是在今日這種景況下重逢? 那雙顧盼生波的水瞳、那張似凝脂般淨白無瑕的臉孔,都令他在在熟悉不過了!這名紅衣佳人,她,正是他苦尋許久、卻一直音訊渺茫,日思夜想卻盼不到伊人入夢的心上人…… 「淨荷,真是你!」孟朔堂見了蘇淨荷,欣喜若狂,一時怔然,不自覺地鬆開了手,死命盯著她看。該死!居然被他給抓住了。蘇淨荷靜靜回望他,不敢出聲,她輕移腳步緩緩向後退,腦中急思要如何脫身…… 當初是他不要她,而今她已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說什麼也不要他再來擾亂她的平靜,而且他也不愛她呀…… 想要她承認是蘇淨荷,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淨荷,這些年委屈你了,當年都是我的錯,我不該……」 她才不想聽他翻舊賬、說廢話!四年前不知錯,四年後才來道歉有什麼用? 蘇淨荷想都不想,轉身便要再逃,孟朔堂見狀,心慌不已,馬上出手又拉住蘇淨荷的衣袖。 「這次我說什麼都不再放開你!我還欠你一輩子啊!淨荷……」 他拉她入懷,大掌環上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訴真心。 這番話堅定而深情,像是太湖每年夏季獨有的潮汐,激狂洶湧,拍擊她的心。 她的心慌了、亂了、沒了主張了…… 抬頭,四目相對。 她看他的眼神幽怨複雜;他看她的眼神卻是溫柔多情…… 思及當初執意退婚的他,言詞犀利,咄咄逼人,絲毫不留情! 而現在的他卻是口口聲聲帶著歉意與情意,渴盼她回心轉意。 當年的深切情傷,豈是一句簡單道歉就可以彌補的? 不,她不是蘇淨荷,她是孟青姐,蓮苑孟青姐! 她不想再被孟朔堂傷害一次,她的人生不要再因他的拋棄而顛覆…… 纖手取出腰間暗藏的香粉,猛力一灑,孟朔堂來不及防備,吸入了大量香粉,加上方才受情熱折磨的功體虛弱,尚未恢復,嗆鼻的香味刺激呼息,讓他忍不住蹲下身猛咳了起來…… 蘇淨荷抓住機會,脫掉身上的外衣,只餘單薄裡衣及襦裙,整個人便往蓮池躍去,順著蓮池內暗築的水道,游回映荷水榭。 待孟朔堂呼息回順時,佳人芳蹤已杳,只剩身旁一件大紅外衣。他難過地蹲下身拾起,將衣裳摟入懷中,心裡是說不出的苦澀與痛。 她視他如蛇蠍,避之惟恐不及…… 「淨荷,我果真傷你如此之深……」嗅著衣上清淡的蓮荷香,他喃喃低語。 冷漠孤寂的心滿溢著疼痛,再抬首,望見天際的月牙時,孟朔堂突然心緒激盪!今夜發生的一連串事是那麼離奇、那麼巧合,彷彿冥冥之中有著牽繫…… 徐少文為何會認識淨荷?為何會如此驚煌失措? 傍晚他昏沉之中所摟的女子,與方纔所遇的紅衣女子是否為同一人? 她,或者說她們,與蓮苑究竟有何干係? 最值得欣喜的是,現在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蘇淨荷尚在人世。 其間的一切太耐人尋味了! 隱約間他有個預感,待撥開這層迷霧,霧散天晴之後,迎接他的便是那抹令他懸念眷戀的亭亭清荷。 一步之差,讓他們錯過彼此四年,只怪他駑鈍而盲目的心啊! 這分情終究覺醒得太遲…… 蓮苑,映荷水榭。 月牙高懸天際,寧靜皎潔。 蘇淨荷拖著一身濕回到映荷水榭,成串的水珠隨著紛亂的腳步沿途滴落,留下一條條紊亂的水痕。 「他為什麼會念著我?他為什麼會說已經找了我四年?當初是親口說不要我的人是他呀,為什麼?」 她默然在妝台前坐下,看著銅鏡中的容顏喃喃低語。 「老天爺,我只是想發洩往日積怨,可不想再與孟朔堂有什麼牽扯的。為什麼今夜我遇見的他全然不同於以往?他不再冷漠、不再高傲……」 思及那對溫柔有情的深邃雙瞳,教她驀然停語。 他對她有情,有情啊!那更摯的眼神不容懷疑的! 但為何是在四年之後? 錯過了,就不容再回頭了,再也不容了。 「蘇淨荷,你說,你對他是否還有情?」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問著。 頓時,室內陷入一陣靜默,是跡近死寂的靜默。 這答案昭然若揭呵!若心中對他早無情分,為何會以「孟」為姓? 「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唇邊揚起一抹苦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她心裡明白,當年投入湖心的那顆小石子只帶走了她的傷心,卻帶不走她對他的情分,只是將她的情埋入記憶深處,等待有朝一日再度萌發覺醒…… 而今晚的孟朔堂,喚醒了一切,也喚醒了她的心…… 她,該怎麼辦?蘇淨荷不禁茫然了。 叩叩,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喚回蘇淨荷遊走的神思。 「誰?」語氣裡起了戒備,因為現在的她是真正的她,全然未偽裝、不容被旁人發現的蘇淨荷。 「青姐,您開一下門好嗎?」是明月。 還好門落了鎖,蘇淨荷,不,該說是孟青姐,安心了。 「有什麼事嗎?我很累,已經歇息了。若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明天再說?」 「青姐,剛剛徐公子跟孟公子又出事了……」明月在門外把事情一一說明,現在東廂房那邊是鬧烘烘的。 徐公子不知道被啥東西給嚇壞,三魂七魄全飛了;孟公子則是抱著一件大紅的女子外衣,一臉心痛樣,跟傍晚赴約時的冰臉截然不同,讓圍觀的眾家金釵跟丫發們好奇到了極點。 亂成一團,不找孟青姐出面處理,平息騷動哪成? 「不管,今晚他們兩人搞出來的事情,蓮苑全都不管。」她一句話就給撇清。 「啊?青姐,你……我沒聽錯吧?青姐你……說不管?」明月不敢置信。 「對,不管。徐孟兩位公子的事情,蓮苑絕不再插手管。我破例封苑一日,給他們方便,誰知這兩位貴客將蓮苑鬧得雞飛狗跳,上下不得安寧,要不是衝著寧波王爺的面子,我今晚早派人將他們趕出去了。」孟青姐說得振振有聲。 這……這是向來處事平和寬容的青姐嗎?明月愕然。 「別發呆了!傳我的命令下去,教所有人統統去歇息,誰也不許插手管徐孟兩位公子的事情,否則以蓮苑規矩處置。那個徐公子先將他丟回東廂房,明早再差人通知來領回去,至於孟朔堂……就隨便他去。你下去傳話吧!」 「呃……是,明月遵命。」明月領令而去,邊走還一邊回望映荷水榭。今晚孟青姐的種種舉動跟反應真真令人百思不解。 這……難不成青姐與孟公子過往曾有過嫌隙? 明月猜想著,但再深入細想,又推翻了這個想法。孟公子冷漠又不近女色,跟開朗率性、年少守寡的青姐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嘛! 明月自顧笑了笑,滿意地下了結論,趕往東廂房,處理孟青姐交代之事去了。 夜色漸轉深濃,涼意更甚。遣走了明月的孟青姐,只餘她孤獨一人遙對天際的皎潔月華,晚風清冷,吹過發稍,讓渾身濕透的孟青姐不禁打個寒顫。 唉,她究竟該拿她自己怎麼辦?又該將孟朔堂置於何地? 夜猶漫長,獨坐室內的孟青姐,螓首低垂,陷入了沉思,連該梳洗、換掉一身濕衣裳都給忘了…… 由此足見,不論四年前還是四年後,孟朔堂對她的影響力始終是無遠弗屆的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