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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葉小嵐    


  站在左邊的則是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他身穿著法國式的白色襯衫,深綠色的貼身背心,黑色的馬褲及馬靴,白晰的皮膚顯得瘦弱,但他那張潔白、秀氣的臉則充滿著靈氣,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一番梭視揣度之後,輪椅已停在他們的面前,谷中逸也站到她的身邊。谷顥笑著同這對新婚夫婦打招呼,笑容使他的臉上頓時一亮,十分迷人。芷芹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她深刻的感覺到,在她的笑容背後,似乎隱藏些什麼。

  谷顥挑著眉,問著兒子:「中逸,還不向我介紹新媳婦呢?到現在我還不曉得她的姓名哩!」

  「爸!你這不是太不應該了嗎?我娶老婆,你非但沒參加婚禮,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未免太過分了吧!」

  「你給我閉嘴!」

  一聲嚴厲的斥責,擲地有聲。他倆之間冒出了火爆的氣氛,夾在中間的芷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她總不能被說是不知孝道的兒媳婦吧!

  「算了,」谷中逸聳聳肩。「我不想在新婚之日吵架,那樣多對不起我的芹芹啊!」谷中逸寵溺的看了芷芹一眼,無形中也提高了芷芹的地位。然而,芷芹並未因此而歡心,因為,「豪門情婦」的眸子發出了駭人的妒意,直逼芷芹。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告訴我,你妻子的芳名。」谷顥強忍著怒氣。

  谷中逸又習慣性的輕咳了一聲,他並不是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執意如此,但是如此的僵持下去,絕不是辦法。「嗯!也對,好吧!她叫做梵芷芹。」

  「唔!什麼?我聽不清楚,一個字一個字解釋給我聽吧!」

  「頭一個字是梵谷的梵。」

  「哦!那個『梵』嘛?」

  谷顥特別加強梵字,就好似「煩」一樣。

  「中間的是草字芷。」谷中逸的語調已有些不耐煩了。

  「哦!原來是草紙的那個芷啊!」

  再怎麼笨的人也聽得出來嘲弄的口吻,一旁的僕人都壓低聲音偷笑著,「豪門情婦」則是冷笑著。芷芹快哭出來了,這時候她禁不住想到了父母,現在,她才知道谷中逸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了,她覺得眼前的谷顥十分狂妄自大,真不知為什麼,她倒有些同情他來了。

  谷中逸的兩拳緊緊握著,連指關節都發白了。

  「最後一個字,我猜是芹菜的芹吧?」谷顥繼續嘲諷著。

  「爸爸,你真會開玩笑,你幽默的技巧真是勝人一籌,以後我得要多向你學習,肯收我這個兒媳婦做你的徒弟嗎?」芷芹的話雖調皮,卻不失禮節。

  谷顥愣了一會兒,他真沒想到兒子的媳婦居然是如此的厲害。「那當然!那當然!」他失聲道。

  「那真謝謝你!」芷芹的樣子活像個純真、可愛的女學生,她那雀躍萬分的樣子,更無作假之嫌,谷中逸的怒氣也被芷芹的活潑模樣弄得煙消雲散。

  「噢!對了!我來跟妳介紹,這是中逸的表妹,也是他的秘書——康雅楓。」

  天啊!真巧!怎麼會跟電影的橋段一樣?不!別胡思亂想了!她的年紀比我大,何況她是中逐的表妹。

  「你好!」芷芹大方的伸出手,康雅楓卻極不情願的只握了一下,便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這是小迪,小迪,快!快叫媽。」

  什麼?芷芹差點叫出來,谷中逸結過婚!

  「不!!」小迪那蒼白的臉顯得很倔強。「我不要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做媽媽。」小迪轉身,奔向別處,消失在芷芹的視線外,一點也不管父親的喊叫。

  谷顥望著小迪的背影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然後他收回笑容,轉過身無奈地對芷芹說:「孩子還小,不懂事,千萬不要介意。」

  「不!不會的。」芷芹快崩潰了,她受不了眼前這突發的事,像一部峰迴路轉的連續劇。

  「你好像有些不舒服,要不要中逸送你上樓休息?」

  「不用了,我很好。」芷芹振作起精神,她恨眼前的這個殘忍的老人及一切事物——包括谷中逸。

  「看樣子中逸並沒有對你說過他有個兒子,哎!真是不應該。」

  「不!中逸說過了,小孩嘛!如果是我,我也會討厭後母的,這沒什麼。」芷芹武裝起自己,當然,她並不是在替谷中逸說話,而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

  「那就好,我來向你介紹譚太太。」

  這使芷芹聯想到恐怖電影裡那個無時無刻不傷害女主角、動鬼魅可怕如幽靈的管家,芷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她是我的奶媽,也是家裡的管家。」中逸接著父親的話解釋道。

  從僕人的行列中,站出了一個約莫五十歲的女人,她的身子健壯,胖胖的臉孔令人看了很有親切感;灰髮梳成舊式的高髻形狀;一身黑服,除了在腰上繫了白色的圍裙外,並無任何裝飾,那愉快的臉孔、輕緩的腳步聲,給人的感覺是和藹的,和芷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她好奇的打量了芷芹,然後愉悅的笑了。

  「天底下再也找不出這麼美的女孩!少奶,難怪我們少爺喜歡你,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這是芷芹到谷家後聽到的最友善的一句話。

  「謝謝你,譚太太。」芷芹壓在心中的積鬱,暫獲解脫。

  「芹芹,你就叫她譚媽吧!我也是這麼叫的。」谷中逸道。

  「噢!好的,譚媽,以後就是麻煩妳多多照顧。

  譚媽那胖胖的臉笑得更開心,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少奶!你太客氣了,照顧你是應該的。」

  「好了,譚太太,這兒沒你的事了,可以招呼僕人下去了。」

  「是的,老爺。」大夥兒以無聲無息、必恭必敬的態度離開了,芷芹原以為是大廳的地方,原來這兒是個玄關,但是卻大得嚇人,四周並沒有特別誇張的裝飾品,只是在四個角落各安置了一座希臘神像,洋溢著濃濃的藝術氣氛。

  谷顥打破沉寂:「芷芹,累了嗎?是不是想回房休息,」

  「不!不累!」礙於情面,芷芹只好否認。

  「那麼我們一起走走逛逛好了。現在你已經是谷家的一分子,該熟悉一下環境。」谷顥話裡雖像接納她,其實是故意要把芷芹累慘,好讓她在晚宴裡失態,如同一隻在寒冬裡的蝴蝶。這不打緊,只是不知他又要以哪些言語來刺傷芷芹。

  「爸爸,以後多的是時問,我現在只想和芹芹在一起——獨處。」谷中逸強調地宣佈著。

  「表哥,你們倒是挺親熱的嘛!」康雅楓的音調尖刻而高揚,像是上緊了的弦,好似谷中逸才是她的丈夫。

  「雅楓,你就放我一馬吧!」谷中逸無力地說。

  但是聽在芷芹的耳裡,谷中逸好像是在對他的情婦說話,還帶些安撫的意味。谷顥有趣的看著他們三人,然後他說話了:「芷芹,你的意思呢?」

  芷芹原想傷傷谷中逸,但是,康雅楓的態度著實令人厭惡到極點,她想挫挫「她」的銳氣。

  「爸爸,謝謝你的好意,我想還是依中逸好了!我也想和他聊聊,更何況我也該換下身上這套盛裝。」

  谷中逸得意的微笑了,意味著這場戰爭還是他贏了。

  「聊?想聊小迪嗎?」康雅楓卻仍不放棄,故意刺激著芷芹。

  「沒錯,教育小孩是母親的責任,但是,我覺得不能太操之過急!」芷芹明顯地表明了她的立場,更說明了她並非要質問谷中逸。她不管康雅楓的反應如何,又繼續接著對谷顥說:「爸爸,你是不是也該休息一下呢?讓你站了這麼久,實在很抱歉。」

  幾十年了,幾十年沒聽過這麼關心、溫柔的話了。這二十年來,谷顥聽到的不是商場上應酬的話,就是僕人們敬畏他的話,再不,就是與兒子間的爭吵,他那令人生畏的臉變得有些怪異。

  「爸爸,要不要我和中逸送你回房間呢?」

  「不!不用了!妳和中逸好好歇息吧!」

  「爸爸,那我們走了。」谷中逸說著。

  「去吧!」谷顥猶如一個關心兒子的父親。

  「雅楓,你也可以走了。」

  「是的,舅舅。」她轉身走向身後的樓梯,芷芹才發現那鋪著深藍地毯的樓梯,典雅如維也納歌劇院裡的一般。

  康雅楓走沒幾步,又轉過身,對芷芹說:「需要譚媽服侍你更衣嗎?」她不是關懷,而是在提醒芷芹——一個癱瘓者。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有中逸幫我就行了。」說完這句話後,芷芹快活如神仙。

  康雅楓不語,將嫉妒的瞼面對谷中逸。「表哥,你能嗎?」

  「當然能!」

  「看來我是白操心了。」康雅楓回過身走上階梯,不過,她走路的姿勢尊貴得像只天鵝。

  當芷芹回過神後,她才發現谷中逸已把她推向樓梯旁的電梯。

  「爸爸人呢?」

  「他到大廳去了。」谷中逸回答她的話。

  聽到丈夫的聲音,芷芹的胃不停的抽痛著,她提起手按摩太陽穴,他不但擁有一個愛人,又生下了「愛的結晶」,甚至還有個妒火中燒的表妹,不!這太過分了,為什麼自己的命運是如此的悲慘,嫁給了這種男人。命運之神!求求你,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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