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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余宛宛    


  完顏術中意她的心細如髮,早早便將他居宅內外的大小事全交由了她處理。

  君緋雪做得甚是稱職,一來是為了報答王爺這幾年收留之恩,二來則是漸漸發現他雖然脾氣差,不甚有耐心,卻是宅心仁厚、處事公正。宅院裡、軍隊間,他總會身先士卒地扛起重任,替下頭人撐出一片天。

  將滿十八歲的君緋雪出落得更加沈魚落雁,早年的顛沛流離早已淡去痕跡,只是回憶沒法淡忘,她的輕愁於是在一舉一動問漾成楚楚動人風韻。

  早冬,北方天寒,冷風颼颼,刮起沙石,握落樹葉。

  君緋雪生性畏寒,指尖早已冰冷,可她加了外衣後總嫌動作不夠俐落,因此總是只套了件醬色雲鶴金絹棉袍便在府裡行走。

  此時,在女眷們聚集之外客廳裡,君緋雪正忙著教大伙如何把鞋面壓得又緊又暖和。年初時,她幫王爺縫了雙鞋,他穿得竟連破了都捨不得扔,直誇合腳好穿。之後,他的衣服、鞋子,便沒假手過他人了。

  「緋雪姑娘,王爺回來了,找不著你,正在發火呢!」一名小廝掀起門簾,氣喘如牛地嚷叫著。

  王爺回來了!君緋雪手裡的鞋面滑落到地上,眼瞳水銀似地閃著亮。

  她忙起身,開口便問道:「他受傷了嗎?」

  「不知道,王爺不許人問。」小廝眼巴巴看著她,只盼緋雪姑娘快點動身,免得自己又遭王爺一頓臭罵。

  「諸位大姊,咱們今天便先做到這吧,我明兒個再來。」君緋雪低頭收拾著桌上的布料細軟,心跳卻是益愈加快了。

  女眷們推推她的肩,笑著說道:「這裡留給我們收拾吧,你還是快些到王爺那裡去吧。他那急性子要是沒能馬上見著你,怕又要吼得掀了屋簷呢!」

  「王爺要真是性急,哪真能等上這麼一年多啊?」殊爾哈齊之妻烏林答氏笑著說道:「我那口子說,王爺八成是在等緋雪長大,再挑個黃道吉日,將她給迎入府吧。」

  女眷們全都低笑出聲了,君緋雪卻是臉蛋微紅,不敢接話。

  她起身走出外客廳,吩咐了小廝們準備些東西,待會兒送進王爺屋內。

  怕完顏術等急了沒耐心,她的腳步走得急了些。

  只是,這一走快,她的頭竟開始昏沈了起來,這才想起昨晚睡覺時忘了關窗。

  可別又染上風寒了哪!否則,完顏術面前免不了又是一陣討罵了。

  君緋雪輕咬住下唇,柳眉微擰著。

  她和完顏術之間,真是大娘們所說的那般男女之情嗎?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待她似乎是有些下同。然則,除了這「不同」二字之外,他也不曾對她有過任何逾炬之舉啊。

  那她呢?對他可是男女之情嗎?貝齒在唇問咬出印痕,卻想不清楚她是打從何時開始,在關照王爺時總比對待他人時多了幾分私心。只不過,他是她主子,她多用點心也是應當的啊。

  君緋雪才踏入內院大門,便聽見一陣雷鳴大吼由內室直衝而出。

  「一群沒用傢伙,叫人也要叫上個半天!她再不過來,你們就全給我滾回老家!」

  語音末停,一陣砸杯摔物的暴力聲便隨之而來。

  「小的這就去——」一名小廝狼狽逃出,見到君緋雪,只差沒跪地謝恩了。「緋雪姑娘,你總算來了,王爺等得——」

  「我曉得。」君緋雪輕笑著一頷首,蓮步輕栘向內室。

  小廝癡傻地看著那山茶花一般清艷笑容,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久久還動彈不得。

  君緋雪沒注意到小廝之失神,推門而人內室時,笑意早已在不知不覺問滲入眉眼裡。

  「您回來了。」她說。

  完顏術正單腳箕坐在長榻上,烏髮披散一肩,久未修剪的鬍髯胡亂在臉上飛揚著,濃眉下的怒眸於是更顯惡凶了。

  他瞪著她纖雅美顏,卻是越看越心煩。

  殊爾哈齊今天一早便同他說過,回王府後要幫君緋雪招一門親事,害他明明打了勝仗,卻是整日都像火燒屁股一樣地坐立難安。

  「你跑哪去了?」完顏術大掌一拍,楊上茶几險些被拆成兩半。

  「我在外客廳那邊做些女紅。」

  「你是我房裡的人,誰敢叫你去做事?」完顏術濃眉一揚,稜角面容上之跋扈神色更加猖狂。

  「是我自己去找大伙說話的。」她不想連累其他人。

  「你是服待我的人,自己要知道分寸何在。」

  「是。」君緋雪柔聲應道,也下和他爭辯什麼,橫豎她想去時,她還是會去的。

  完顏術雙唇一抿,知道她這般沈靜可不代表心服口服。他哪一回回到府內時,她是乖乖坐在屋內等人的。

  但她確實有一套本事,把他這屋裡的食衣住行打理得樣樣妥當,讓他現下離開戰場時之最大慰借,便是想早早回到府裡等著她伺候。

  「你……」完顏術傾身向前,想逼問她關於招親一事之想法。

  「緋雪姑娘,你要的東西送來了。」小廝領著一群人站在門口說道,打斷了完顏術的追問。

  「送進來吧。」君緋雪輕聲吩咐小廝將東西擺到定位之後,又交代了他們退出時務必要輕聲緩步一些。

  可別瞧這完顏術是個武夫,他在家中之講究程度,就名副其實地是位王爺。只是他府內這些年輕僕傭,以為他在沙場征戰吃苦耐勞慣了,便總是忽略了這一點。

  她受到完顏術重用,也不過是比別人多了分細心、多了分用心罷了。這是娘自小所給她的教誨,她豈能不牢牢記得呢?

  「王爺,請用茶。」君緋雪雙手將一隻玉白瓷杯遞到他手邊。

  「這是什麼鬼東西?」

  完顏術的目光停在她那雙像是冰雪雕出的細長柔荑上,無法移開視線,恍惚問竟以為那玉白瓷杯上之皙色是自她的肌理傾流而入的。

  「是調氣的鬚紅棗茶。」君緋雪站在榻邊,柔聲說道。

  「調什麼氣,我已經是一肚子氣了!以為有一場硬仗可打,沒想到三兩下就攻下那個蒙古部落了。」

  「少些傷亡,不也是件好事嗎?」她就是沒法子理解他在戰場上總是想找到勢均力敵對手之野心。

  「婦道人家懂什麼。」完顏術不以為然地一撇嘴。

  「您受傷了嗎?」她擔心的不過就是這事。

  「右肩上有些小傷,軍醫處理過了,不礙事!」他左掌一揮,右掌拿起瓷杯,先聞味道是否討他歡心,而後再品了一小口。

  嗯,味道果然甘甜。他眉頭漸緩,一口氣喝光了一杯。

  「您上回也說不礙事,卻因為傷口沒處理好,發熱了兩天。」她柔聲提醒道。

  「少囉嗦。」完顏術把杯子重重往幾上一擱,隨手拿起一卷兵書放到眼下。

  君緋雪當真閉上嘴了,不過一雙水亮眸子,偏生還是固執地直盯著他的右肩瞧。

  「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下懂得害臊,硬是要看男子寬衣解帶呢?」完顏術啪地把兵書往旁一擱,濃眉一挑,黑眸一睨,嘖嘖有聲地說道。

  君緋雪臉上飛紅一路散至耳根,卻還是牢牢盯著他的肩膀。

  完顏術扯開腰問玉吐鵲腰帶,繼而拉松盤領,啪地扯下右肩衣袍。

  君緋雪傾身向前,見他傷口果真癒合得不錯,這才放了心,拉攏他的衣裳,冰冷指尖在不意間拂過他的灼熱肌理。

  完顏術微瞇著眼,把她此時放心神態盡收眼底。無庸置疑,這個小女子關心他!但是她將他當成何等人關心?是王子抑或男子?

  在他面前,她從不故作媚態,經常身穿下人們常著之樸素黑色棉衣。是他瞧不過她糟蹋天生容貌,才賜下了不少花羅織品給她。他瞧不出她對他是什麼心思,只知道以她的姿色,當個王妃都算糟蹋了。

  完顏術皺起眉,卻仍然眼也不眨地盯著她瞧。

  這張臉、這身影,每當他回府一回,便侵入他的心裡一點。待他一經殊爾哈齊招親之舉刺激,便驚覺到自己心中竟住了個人兒時,一顆心早就被她蠶食殆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君緋雪束緊了他腰帶,佯裝沒見到他肌壘分明之身魄,也佯裝不知情他此時一瞬也不瞬的視線。

  「小的察看您的傷口,也是為了大家著想,免得您身體一不適,大伙就遭殃。」她輕聲地說道,離開榻邊,後退了一步。

  「你這麼愛東問西問,就不怕惹火我?」完顏術大掌驀地伸出扣住她的下顎,一雙從不懂迂迴的黑眸,牢牢地鎖住她清澈晶瑩的瞳眸。

  「我怕什麼,我一無所有,也不怕失去什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心一驚,卻是力持鎮定地說道:「您弄疼我了。」

  完顏術抽回手,瞪著她雪白肌膚上的兩道指印。

  她一身細皮嫩肉,完全禁不得碰。有時不過才擦撞了桌榻一下,便會留下一道讓人在乎之青紫痕跡。

  「請您閉眼,小的幫您淨臉。」君緋雪彎身在小廝拿來的溫水裡沾濕了布巾,先幫他擦淨臉上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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