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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嚴沁 呂緯沒跟來,他在和李妮談話--其實我倒希望他跟來,至少我能發洩一下心中的不平。 慢慢走在黑暗的街上,寒風一陣陣透過單薄的大衣灌進來。老實說,我早想買件厚大衣,只是總抽不出餘錢,那包薪水袋,被媽媽縝密地分配下來,買件毛衣都不可能。從別人口中知道李妮家境也不見得比我好,我就一直懷疑她買得起昂貴的皮鞋! 「貝迪!」一個溫暖的聲音叫著我。 我回頭看,是陳柏光,他那一臉誠懇的笑容,使我沒法對他加以敵視。 「下午生我氣了,是吧!」他說,「我看得出!」 「我只是沒想到,你不僅不幫我,反而取笑我!」我說。 「我的話應驗了,對吧!」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什麼話?」我疑惑地皺著眉。 「做久了,你會發現許多意想不到的事,對不對?這只是一個開始。」他說。 他的話勾起了我的煩惱,只是開始! 「那麼,我該怎麼辦?」我問。像小孩子問大人。 他在沉思,兩個指頭不斷地摸著鼻樑。 「站穩你的腳步,貝迪!」他嚴肅地說,「站得穩,別人的話打不倒你!」 「別人當然打不倒我。」我笑了起來,「我只怕你!」 「我是大哥哥,不會真打倒你!」他望著車站的燈光。 「假的也不要,你的話令我難受!」我近乎撒嬌地說。 「好吧!」我們在車站站住。「呂緯下午鬼鬼祟祟地跟你談了很久,談些什麼?」 「他以前女朋友的事。」我無所謂地聳聳肩。「看來他並不像外表那麼討厭!」 「等你看清他時,已經遲了!」他冷哼一聲。 「怎麼說?」我心中一震。 車來了,我們上去,他說: 「我和他同學四年,太瞭解他,遠離他,貝迪!」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中一片迷惘。 第二章 安靜地過了幾天,居然沒再見到那老禿頭的影子,我不禁暗自慶幸,或者,那瘋狂又魯莽的老傢伙,又找到更美的中國女孩了吧! 櫃檯靜悄悄的,各人連聊天的興致都提不起,冬天就是這樣,即使在陽光下也顯得懶洋洋,何況在這慘慘淡淡的燈光下。 門童阿興走過來,他左顧右盼,鬼鬼祟祟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老大不高興。 「貝小姐,有一封你的信!「阿興說。他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發著熱烈企盼的光芒。 「信?拿來!」對這些只知道拍外國闊佬馬屁的小孩,我從來不給好顏色。 他又左右張望了一陣,沒有人在注意我們,然後,迅速把厚厚的信封塞進我手裡,一溜煙跑了。 我正在疑惑,會是哪個冒失鬼同學忘了我家的地址,把信寫到酒店來?!但那信封令我吃了一驚,不是明明印著酒店名字嗎? 我開始劇烈的心跳,一定是封肉麻的情書了,阿興拿來的,不知道老禿頭給他幾塊美金的小費。我不想看信,但那厚厚的一大疊,除了「我有牧場、油井、股票、酒店之外」,還會說些什麼呢?我控制不了強烈的好奇心,悄悄撕開信封-- 天!綠綠的一大疊,那不是信,而是美金!我的心一沉,像小偷似的把信封藏入櫃檯的抽屜裡,四面望望,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沒有注意我。 我的心幾乎從口腔裡跳出來。我再悄悄打開信封,那百元面額的美鈔,整整二十張,合起台幣來整整八萬塊。八萬塊!我一生中從沒有見過這樣多的錢,這時竟握在我手中。只要我不出聲,只要我對老禿子點頭,這就是我的了,以後我還會有更多,多千萬倍的錢--但是,這是卑賤的。可恥的出賣自己,即使我不是個大學生,我是個忠誠的教徒,我是個知恥的中華兒女,我永遠不會這麼做! 「你在於什麼?臉色這麼蒼白?」呂緯在旁邊問。 我整一整思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沒什麼,日光燈下誰不顯得蒼白?」我說。 呂緯不再理我,又專心看起他那本詹姆土龐德翻譯小說。 我的心又混亂,又惶惑,這兩千美金必須馬上送回去,一分鐘都不能留在我這兒,免得老禿子自作多情。但是,怎麼送回去?老禿子住在十樓,一個女孩子,尤其本身是酒店裡的職員,跑到客人的房間去,將給人家怎麼說?沒有事也說成有事。倉促中,我沒法考慮那麼多,我拿著信封,走到陳柏光旁邊。 「陳柏光,我有點事--想要你幫忙!」我說。 柏光看看我,顯得很驚訝,他說: 「說吧!只要不是叫我去打架。」 「我--」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剛才阿興送來一封寫著我名字的信,打開來是--美金,兩千塊!」我壓低了聲音,我實在不能讓任何人聽到。「是十樓那個老禿子的。」 柏光不再笑了,皺著眉神情凝重。 「你打算要我怎麼幫你?兩千美金不是小數目!」 「我想--」我毫不猶豫。「你替我去還給他!」 他臉上的神色鬆弛下來,又隱隱帶著笑意。 「我很樂意替你做這件事!」他輕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總算沒看錯你!」 他拿著信封,大踏步走出去。 我心中的大石移開了,整個人輕鬆下來,我該引以自豪,這年頭不為重金所動的人畢竟不多! 回到高腳椅上,我開始眼巴巴地注視著電梯,我要等柏光帶消息回來。 「我知道你有事,和陳柏光嘰咕了些什麼?」呂緯問。「神秘兮兮的,陳柏光現在又去哪裡了?」 「你真多事,什麼都知道!」我白了他一眼。 「我只喜歡知道你的事!」呂緯說得好明顯,但態度有些怪。 我沉默了。到這裡來做事,我最擔心的是遇見感情上的事。我撫摸著辛送給我的戒指,不住地警告自己,在感情上,我已不再是個自由人了! 電梯從十樓回到櫃檯前,柏光從裡面走出來,手上已沒有那封,我早知道,他是會把這件事辦好的。 「怎麼樣?」我跟他回他的座位。 「我對他說:『你即使把全世界搬來,也買不到貝迪心』,然後把信封還給他,並讓他把錢數一遍!」他說。 「那麼,他怎樣呢?」我急急地追問。 「他嗎?」柏光看著我,笑了起來,「他幾乎哭了出來!」 「你缺德,人家至少五十歲了!」我輕鬆地走回座位。 不到一小時,阿興搬著老禿頭的行李,和老禿頭一起下來。老禿頭的神情真像快哭了一樣,他走到我面前,一言不發地辦著退房手續。我很想安慰他兩句,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之間有太多的矛盾,但總開不了口,更怕又惹麻煩。一切手續辦完,他沉著聲音說: 「再見,希望能再見到你!」 「再見!」我真心地對他笑。像女兒對爸爸,他的年紀,不正和爸爸差不多嗎? 他要走又像捨不得,我又開始警惕,並暗暗看柏光,後者正在注意我們。我安心一點,必要時,我知道他會來解圍的。 「這個你拿著,作個紀念吧!」他終於從西裝上取下一枚徽章遞給我。「我現在知道我的伴侶不在東方,我得回國去!」 這不是錢,更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只是個紀念章,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接住了。 「這是我屬下所有機構的徽章,這一枚總裁的,你留著,等你有機會到美國,看見有這徽章的地方,你進去,你可以得到任何你需要的幫助!」他顯得很驕傲似地說。 我呆一下,想不到這枚小小的東西也有那麼大的力量,我想還給他,他已轉身走出去,連讓我說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樣?」柏光悄悄過來問我。 「沒什麼,他總算想通了!」我笑笑,收起徽章。即使這小徽章真有這麼大的力量,我也不會用上,因為我永遠不會去美國,我等待的,是辛的學成歸國。 「美國人雖然幼稚,魯莽,也有豁達的一面!」柏光說。 阿興匆匆從外面進來,經理不在,他不必像老鼠一樣地躲著。跑到我跟前,他大聲說: 「貝小姐,你真傻,賴特先生是一等一的富翁啊!」 「阿興,少多嘴!」柏光阻止他。 他很怕柏光,心中卻藏不住話,圓圓的臉漲得通紅。由於他的聲音,櫃檯所有的職員都注意我們了。 「賴特先生說,剛才那信封裡是兩千美金,送給貝迪小姐當見面禮的,貝小姐不要,真是--」阿興又說。 立刻,我敏感地察覺到四周驚訝,不信,羨慕的眼光,使我窘得難受,卻也使我覺得驕傲。 「真的?阿興!」呂緯問。 「當然,兩千美金是我交給貝小姐的,賴特先生說,是陳先生送回去的!」阿興得意地說。 呂緯看看我,又看看陳柏光,臉上神情很奇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