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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嚴沁 「什麼話?」雅莉眼睛一翻。「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她不像你,能遇見百萬富翁還不要,你也不能斷定她和老闆沒感情呀?」 我心頭火起,不想跟她辯,偏偏她又露出那不可一世的氣焰,於是,我說:「如果是你的話,你怎麼樣呢?」 雅莉呆了一下,想不到我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問。 「我--哼!」她眉毛一挑。「我可沒這份榮幸!」 一扭身,回到她座位上去。 我知道已惹惱了她,但是,我不怕她,大不了她向經理告狀;經理抓不到我的錯處,也不能隨便開除我,我惟一的錯,是與她合夥! 呂緯坐在一邊,冷眼看著我們,不痛不癢地說: 「貝迪的眼睛是越長越高了啊!」 我本來已經有火,再也忍不住他的冷言;令語。 「你什麼意思?」我毫不客氣地說,「眼睛長得高是我的事,我不會像背後告狀的人那麼卑鄙!」 呂緯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強自鎮定地說: 「你說誰,我嗎?」 「我說的是誰,誰心裡明白!」我冷冷地,「天下沒有永遠不拆穿的謊言,你也別想紙能包住火。」 「貝迪,我沒有得罪過你,我不懂你說什麼!」他還在辯。 「不懂嗎?」我已火透了,顧不得得罪同仁。「讓我告訴你,你去對經理說我對客人太親熱,又說客人送錢給我,對嗎?」 「這--貝迪,不是這樣的--」他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那麼是怎樣的?」我冷笑著,「你只是跟經理聊天,無意中提起了,對嗎?」 「是的,是無意的!」他一點也不知恥。 「好!算你無意,我敬領你的好意,請你以後少管我的事!」我用力關上抽屜。 有人在櫃檯前咳嗽,我收拾起對呂緯的怒火,抬頭一看,嚇了一大跳。我們的老闆,那自認風流小生的老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眼中有一抹戲謔神色,也帶著些訝異表情。他看看我胸前的名牌,用不純正的國語說:「我的房門鑰匙,」態度傲慢極了,一副命令人的口吻。「還有,拿一萬塊現鈔給我!」 我連忙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老闆雖然不是客人,但更加要巴結。我慌慌張張地拿了鑰匙,又從雅莉那兒接過一萬塊交給他。我看見他左手小指上帶著一粒好大的方鑽,男人也帶鑽戒?未免太娘娘腔。 「貝迪,唔!貝迪!」他再看我一眼,施施然走了。 我像在巨大壓力下被解脫出來,下意識重重吁了口氣。我覺得老闆的眼睛非常可怕,好像要看透人似的,他嘴角那抹輕視,那抹嘲弄,那抹不可一世的微笑,令我由心底生出反感,他也是人,除了命好一些,從父親那裡繼承大筆產業外,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他如果想以金錢來奪取別人的自尊,在我這裡,他永遠辦不到! 「哇1老闆樣子很瀟灑呢!」雅莉對阿咪說,「怪不得那麼多女人喜歡他!」 我覺得一陣噁心,這是什麼世界? 我重新坐下來,無意中看見呂緯那亮閃閃的眼睛正暗暗注視著我。我心中一動,一種壞的預感湧上來,莫非他會對我不利? 我有點不安,心怦怦跳。但是,他能做什麼?破壞名譽,告狀?這些我都受過了,並不驚人,他要怎樣,由他去吧! 沒有客人,清閒得很,越清閒,越胡思亂想,越不是味道。老闆來了,大家又都不敢擅離職位,不像平日那麼自由。我拿出本書,看了一頁,什麼都沒看進去,放下來,歎一口氣,忽然遠遠看見鄭蔭站在那兒。 看見鄭蔭,我心中有種奇怪的情緒,似乎是歉疚夾著惋惜。好久沒看見他了,也沒把他放在心上,不知他近來怎樣,很想跟他打個招呼,又怕惹來閒言閒語,只好忍住。他站了一陣,就默默地走開了! 呂緯忽然站起來,匆匆走出櫃檯,我看見他朝鄭蔭那方向追過去。我咬著嘴唇,不去理他,我又沒做過什麼虧心事,我什麼都不怕!不一會兒,呂緯回來了,臉上有一股洋洋得意的神色,好像胸有成竹,抓住了我的把柄似的。我冷笑一下,看他去變戲去吧! 無聊的時間終止了,我的接班人接去我工作的擔子,我拿著皮包,看看柏光,無奈地說:「我今天延長一小時下班,你先走吧!」 我揮揮手,獨自走出酒店。 似乎很久沒有單獨走這條路了,平日總有柏光一起,到火車站才分手,今晚走起來,似乎益發顯得孤單。路燈把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我想到辛,以前,總是我倆攜手而行,走過許多艱辛的路程,度過許多甜美的時光。如今,他在海那邊,可曾像我一樣孤單地走著?想著他可曾也像我一樣遭遇到許多困難、阻撓?我又想到在東京那癡情的異國青年,心中頓然一亂-- 「貝迪!」有人攔住了我,路燈下,一看是鄭蔭。 「鄭蔭?」我叫。有些高興,有些惶然。「是你!」 「我--有一點事,打擾你了!」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臉。 「不,不會!」我接連地說,「你說吧!什麼事?」 他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看著一班十七路車開走,我有點著急,回家遲了,全家都會為我擔心,卻又不便催他。 「你--不再理我了,是嗎?」他說。 「不--」我拉長了聲音,不知怎樣回答。事實上,是我沒再理他。 「我知道,我們身份懸殊,不配你理我,」他咬著牙,蒼白的臉色非常難看。「但是,人世間就沒有一點同情心、沒有點溫暖?對於不幸的人除了打擊、殘酷之外,連一句話也是多餘的嗎?」 我啞口無言,慚愧得無地自容。我是個基督徒,應該愛世上所有的人,幸與不幸的。但是,我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將來的幸福,為了現在的名譽,我毫不留情地拋開一個需要溫暖,需要同情心,需要愛,需要幫助的人。難道,一年的酒店工作,真使我的心變硬,變冷?變得現實,冷酷了? 我看著蒼白,瘦削,落寞,失意,現在更帶著憤恨神色的鄭蔭,他是那麼可憐,那麼孤獨。看來,對我給他的一點點同情心,他看得非常貴重,我真那麼吝嗇?不,不,絕不是,我--但是,那些謠言-- 「鄭蔭,你誤會了,」我深深吸一口氣,略為平靜一下。「並不是我不再理你,而是--謠言使我害怕,你知道,我無法不重視名譽,一個女孩子,名譽非常重要!」 「什麼謠言不謠言,」他咬著牙,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片怪異的紅暈,怪得出奇。「我們是清白的,何必在乎人家說些什麼?耶穌當年也背起羞辱的十字架--」 「耶穌是神,我是人!」我搖頭打斷他的話。「我本來也想,問心無愧,坦坦然的,但人們的眼睛使我抬不起頭,謠言像一把刀,你得明白,我受不了!」 「你不理我,難道我就受得了?」他大吼。 我大吃一驚,什麼話?什麼意思?難道,他又誤會了我的同情心?不,不可能吧?我惶恐地搖搖頭,再搖搖頭,顫著聲音問:「你--什麼意思?鄭蔭。」 「我--」他呆一下,顯然發覺說錯了話。「我--」 「你得明白,我所給你的是朋友之間的關懷和同情。」我凜然地說,「你不能誤會了我的意思,而且,我疏遠你的主要原因,是我有未婚夫在美國,我不願謠言傷害了我和他之間的感情!」 「我沒有誤會,沒有誤會--」他喃喃地說,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你只是自私!」 「是的,我自私。」我不否認。「世界上有誰不自私呢?」 「那麼--以後,你真不再理我?」他問。 我想不到他把這理與不理看得這麼嚴重,朋友,並不在乎親近與否,在乎相知,對嗎? 「我們是朋友,理與不理根本不值得說,你何必一定要弄得全酒店的人對我注目呢?」我說。 「見面時像陌生人,連招呼都沒有,算朋友嗎?他說。他直愣愣地瞪著我,神色好怪。 「我會打招呼。」我歎一口氣,只想早點回家,看來,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怕有時我忙,看不見。」 他朝黑暗的遠方看了一陣,回過頭來,問: 「你已經訂過了婚,怎麼沒告訴我?」 我心裡開始不滿,即使是朋友,也沒有一定得告訴他的必要,他似乎有些過分了。 「還有沒有話?我得回家了,我家人會等得著急!」我皺著眉,有些不高興。鄭蔭,怎麼今天變了個人似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說,「陳柏光來了!」 我回頭看,果然是柏光,他延長一小時的班都已出來,我已被鄭蔭阻延了一小時,我歎一口氣,叫:「柏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