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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嚴沁    


  她覺得吐餓,又口渴,很不好受。好吧!起床喝點水,吃點東西。

  隨便抓幾下頭髮,穿著拖鞋就走出去。

  外面也暗暗的,只有走廊上一盞燈。大概房東太太一家人都出門了吧?

  喝點水,肚子居然也不餓了,她懶得再為自己弄晚餐,回房再睡吧!

  經過走廊,發覺昏暗的客廳裡似乎有人。看清楚了,長沙發上的確坐著一個黑影,沉默而僵硬。

  她很奇怪,誰這麼不聲不響的坐在那兒,想嚇人嗎?她可不是大驚小怪的女孩子。

  順手開了燈,驟來的光亮使她掩著眼,好半天才睜開來,坐在那兒的竟是思宇!

  思宇?!心中一陣歡喜又一陣惱怒,她轉身回房,她不要再理他。

  「心妍,我等了你四個鐘頭了。」他說:「至少——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站起來,慢慢走向她。他高,她也高,即使她只穿了拖鞋,兩個人在燈光下的影子也很相襯。

  「你不需要再來,你知道我是怎佯的人。」她冷硬的。心中卻在想,四小時?!那麼她回來的他已追到?房東太太怎麼不叫她?

  「我是誠心誠意道歉的,所以我情願等,叫房東太太別叫你,我等你自己出來。」他凝視著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非常的嚴肅。

  「我自己出采也沒什麼不同,我的脾氣是這樣。我寧願只喝一杯清水,不要一大缸有污點的水。」她傲然。

  「我——並沒有做什麼。」他說。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也知道在這圈子根本不算什麼,但——我看見了,這鏡頭永遠不會消失。」」「我們——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問。

  她想一想,她不想這麼說,可是倔強令她非說不可。

  「沒有。」多麼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啊〕

  「心妍——」他變了臉:「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我們如此的。」

  「對你是小事。對我,不是。」她說。

  「我能保證。」他誠心的說:」心妍,信我一次,最後一次,好嗎?」

  「不行。」她搖頭,心中也刺痛。

  「那女人——是她自己黏上來的,不是我自己——」

  「你無辜,是吧?」她說。

  「不——我只希望你原諒我這一次。」他說。

  「何思宇,這不是你的個性。」她冷笑。

  「在你面前,我可以放棄過往。」他認真的。

  「我不覺得自己這麼重要。」她搖頭。

  「心妍!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嗎?」他歎息。

  「不對你殘忍就是對我自己殘忍。」她輕聲說。

  「你心目中的我真是這麼壞?這麼不可救藥嗎?」他問。她漠然搖頭:「我不判斷你。」

  但是她的漠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拒絕了他,她的心會滴皿、會枯乾、會死。

  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愛情,是第一次,她知道也是最後一次,她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一輩子。

  「心妍——」沉思一陣,他低聲說:「其實我以前比現在壞得多,花得多,正如你所說,女孩子自動送上門來,初初開始,我飄飄然,後來——很厭倦,然後認識你,一切都改變了,我自認已經改得很好,只是——」他沒有說下去,語氣是懊悔的、惋惜的。

  她不出聲,她不能告訴他自己已經被感動,她的倔強和自尊都不允許。

  「我——」他垂下頭:「我走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出去,他一直垂著頭的。

  心妍還是默然站在那兒,像僵了一樣。他們——就這麼結束?

  第四章

  在片場裡面,思宇變得很沉默。

  心妍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家不覺得什麼,但平日聲音最大最響的是思宇,他沉默,誰都看出了不同。

  許多人看見那天事情的經過,一下傳開了,片場裡幾乎人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先還以為他們只是鬧彆扭,一連多天兩個各坐一方,互不理睬,大家才知道事情嚴重,他們可能散了。

  於是誰也不敢再問,不敢講,怕他們尷尬。

  心妍的倔強令她很沉得往氣,除了拍戲,她硬是不看思宇一眼。可是,他們拍的是對手戲,全是情情愛愛的場面,每回視線接觸,她都得強攝心神,以免面紅心跳,心慌意亂的露出馬腳。

  想不到思宇也沉得往氣,他原是衝動派的掌門人,這回——他大概心死了吧。

  今天從十二點一直拍到半夜一點多才收工,心妍居然場場有戲,留到最後才走。反而思宇九點鐘已收工,他當然不會像以往般等心妍收工,送她回家或一起消夜,一收工他就匆匆走了。

  當然,他不會擔心寂寞的,大把女孩子等在外面,要想接近他。包圍他,只要他點點頭,他永不會寂寞。

  心妍的心是苦的,面對他時要強迫自己不理不睬,冷然相對.偏偏還要做些令她難堪的愛情戲,她還未練到爐火純青,她沒辦法戲劇人生,回家以後,滿心滿腦子都是他,簡直一秒鐘也忘不掉,連做夢也都是他。

  有什麼辦法呢?她的愛恨都是這麼強烈而癡心。

  只是——她沒有想到,思宇居然會一去不回。

  她表現得愈倔強,內心愈痛苦,也愈希望他肯再來求她一次。只要一次,他一定不會再怪他,真的,她一定立刻原諒他。

  她根本早日不怪他了,可惡的是互相的傲然,互相的自尊心,她在——後悔了。

  後悔是心,日中還是不能講出來的,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寧死不低頭。

  慢慢的收拾完東西,洗掉臉上的油彩,看看四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這兒不比電視台,單獨留下可能會有危險,於是她急急忙忙的衝出來。

  片場外一片黑沉沉,只有牆上一盞燈。這兒是近郊,連什麼車也不多見——啊!慘了,她忘了夜晚難叫車,他應該跟導演的車走的。

  正想回廠裡找人同行,發現昏黑的牆下倚著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誰——她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預備奔跑,突然看見門燈照不到的地方隱約有部汽車。

  她再看那人影,啊,誰說不是思宇?

  她強忍呼叫出聲,直到他慢慢走到她面前。

  「太晚了,我是采接你收工。」他只這麼說。

  只這麼說,似乎中間的一切黑霧全都消失了。

  她默默的跟著他上車,關上車門,就這麼一剎那,她的心感應溫暖,又回復溫柔。

  開車之前,他緊緊的握一握她的手,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幾乎是回到台北幣區,他才出聲。

  「今天——怎麼這麼晚?」他問。聲音竟然發乾,他在緊張?在擔心?

  「我也不知道。」她說,聲音柔和,但也是幹幹的,她也緊張?也擔心?

  「下次跟導演講講,讓你只拍日班戲。」他說:「這麼晚,在

  郊外又沒車,很危險。」

  「不必特別為我講,我不想特別。」她搖搖頭。

  從上車到現在、她一眼也沒有著過他。

  他同樣的也沒有看她,但——氣氛是融後、溫馨的,而且似乎還特別動人。

  「這幾天——我好難受,從來沒試過這樣。」他困難的說。他

  的自尊心也特別強吧?「我很一一痛苦。」

  她靜靜的聽著。

  「真的,以前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只會嘴裡嚷嚷。」他的聲音

  又低沉又感人,他用了全心的誠意:「這一次——不騙你,我連

  食物都嚥不下。」

  她多想問他為什麼不來找她,但這話說不出口,是她肯定的

  拒絕了他。

  「心妍——我得罪了你,我真的後悔得要死。」他說:「在片

  場——你連著都不看我,我簡直心灰意冷,我連戲也不想拍。」

  「我一一不值得你這麼做。」她說。

  「我也想過,你又不是絕色佳人,傾國傾城的,我不該這麼

  一一這麼放不下,」他歎曰氣:「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有幾個女孩子來找我,我電話都懶得聽,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愛情,這就是千方人歌頌,追尋的愛情了,是吧?難道——他以前不曾擁有過?

  那麼費婷  ?她不想問,也不好意思問。

  「於是我決定再試一次,你若真不理我,我只好死心,誰叫是我錯。。他第一次看她:「心妍,你的內心比你的外表柔軟。」

  「誰告訴你的?」她心中十分恬適。

  「我感覺到的,你不是真那麼絕情,那麼殘酷,你只是自尊心強,又驕傲。」他說。

  「我記得告訴過你,有種女孩子傷不得的不是心,是自尊。」她說。

  「我現在明白。不會遲吧?」他凝望著她。

  她微微一笑,啊——這一笑竟彷彿令陽光在黑暗的天空閃耀,令人心溫暖。

  「不知道!」她又有了少女的驕羞。

  「這幾天——有沒有想過我?」他也恢復了吊兒郎當。「要講真話。」

  「沒有。」她爽朗而肯定的。

  「沒有良心。」他指指她。

  「看誰沒有良心,」她白他一眼:「你還敢講。」

  「我只是貪玩,媽媽說我是最有良心的兒子。」他說。

  「那麼大的人還媽媽說。」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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