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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黃苓 週末的傍晚,緊臨住宅區的大公園裡,如往常般來了許多到這裡運動、散步休閒的人。 對身處都市叢林的人來說,這座綠意盎然、能提供新鮮空氣的公園,無疑是解放身心的最佳去處──至少,對天晴來說,這裡真的是她唯一可以放鬆自己的地方。 因此,她把早早就準備好的食物藏在包包裡,然後借口要去買參考書,才得以走出家門。 雖然她不習慣說謊,尤其對父母親那像是隨時都可以揪出她一絲錯誤的表情說謊;但為了能暫時離開那個已經關了她一整個星期的房間,她仍是硬著頭皮、手心冒汗地對他們撒了謊。 直到剛剛步出公寓大門,她才敢把憋著的一口氣吐出來。 直到走進附近這座公園,天晴清秀的臉上總算現出了笑容。 天晴很喜歡這座公園。對她而言,這座擁有大片樹木花草的公園,是從小生長在都市裡、又背負著沉重課業壓力的她心靈的美麗綠地和避風港。 因為她就讀的學校裡,最多也只有幾排看起來總是無精打采的椰子樹而已。 而她喜歡這座公園的另一個原因是,這裡總是充滿著生氣──運動的人、帶著小孩散步的媽媽、手牽手的年輕情侶、老夫老妻……也許在別人眼中看來,這些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事,但是,對她這個只能天天對著枯燥的課本全力拚大學聯考的高中生來說,他們的悠閒愜意簡直讓她羨慕死了。 什麼時候她才能像他們那樣悠悠哉哉地生活,不用死背那些她根本沒興趣的課本內容、不用面對父母兄姊對她的期望?也許,唯有等到她考上他們希望她念的那所大學那一天吧? 天晴在她慣坐的椅子上坐下,一邊將包包裡的一小袋剩飯拿了出來,一邊因為想到自己茫茫的未來而微微苦起了臉。 她一點都不想當老師,而且根本不適合當老師。 她的爸爸媽媽,一個是中學校長,一個是大學教授;而她的哥哥現在在南投辦森林小學;結婚了的姊姊在高中教國文,姊夫更是那所高中的董事;也就說,她的家人全跟「老師」脫不了關係,因此他們對她的期望是什麼就可想而知了。 天晴無奈的歎了口氣,不過當她瞄見從草叢裡跳出來、再拖著腳向她歪歪斜斜走來的小黃狗時,趕忙將煩心的事暫時拋開,把注意力放到小黃狗身上。 公園裡的流浪狗小黃,她餵過很多次了,不過由於牠常常被其他狗和一些搗蛋的小孩子欺負,因此總會畏縮好一陣子才肯慢慢朝她手中誘人的食物接近。 「來來,乖狗狗……快來吃啊,這是要給你的……」天晴一邊對小黃輕聲說著話、一邊將食物放到椅角旁邊。 一隻腿受傷殘廢了,又一身癩痢的小黃終於小心翼翼地來到她面前,也似乎嗅聞出了她的氣味,所以低嗚了聲,朝她搖搖尾巴後,這才安心地低頭吃她帶來的食物。 天晴看著牠,忍不住鬆口氣地笑了。 小黃是她最近上下學經過公園時偶爾發現的,因為見牠總搶不到愛心人喂的食物,所以她才開始了不定時餵養牠的行動。 這公園裡其實還有幾隻流浪狗,而她其實是很怕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黃的樣子實在太可憐,才讓她克服了害怕,和牠有了接觸。至於其他隻狗,她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天晴坐在椅子上享受著傍晚涼風徐徐的吹拂,眼睛看向在不遠處草地上、小徑上,或散步或做運動玩球的男女老幼,漸漸的,這段日子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不由得鬆懈了下來。 她想,要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這樣,她就不必回去面對那念也念不完的書、面對她已經可以預見的悲慘未來。 只是,她知道時間當然不可能因她而停止運轉,也許她該祈禱讓自己增加一點勇氣還比較實際。 就在這時,她似乎聽到身後不遠處的籃球場方向,原本的陣陣拍球聲、呼喝聲突然靜止了,然後像是出了什麼狀況地有人大叫一聲,接著,她還來不及多想,就感到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狠狠「咚」地猛撞了下。 天晴感到一陣暈眩,差點跌下椅子,有短暫時間裡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眼冒金星的她抱著頭痛哼了聲,除了看到小黃狗被嚇得逃竄跑走,還發現到一顆從她面前彈跳開、滾遠的籃球。 她這才聯想到那顆籃球就是打中她頭的罪魁禍首。很快地,有人從她旁邊跑過,然後她看見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孩追上那顆籃球,抓住它之後轉身朝她的方向跑來。 看來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卻白皙、俊秀得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少年直跑到皺著眉、睜大眼的她面前,對著她就是一鞠躬,開口道歉:「對不起,我們的球打到妳了……妳沒事吧?」 膚色白皙,隱約透著一絲病態感的少年,有些擔憂地看著坐在椅子上、一臉還沒回過神來的大眼女孩──不會是被球打癡呆了吧? 天晴終於眨了眨眼,回到現實,發現到他漂亮的眼睛正專注地盯著她看,她不覺頰微微一熱,趕忙放下抱著頭的手,回想了下他剛說了什麼。「……呃……啊……我……我沒事……」她輕聲回應,可事實上她的腦袋仍是暈沉沉的,被打到的地方仍隱隱作痛。 少年不怎麼相信地看著她不大自然的臉色,這時,籃球場那邊他的夥伴在喊他了。 「喂!快把球丟回來啊!」 「阿風!有人還在等著痛宰你,快過來!」 少年想了想,忽然揚起手將球丟回場上,然後再低頭問一次:「妳真的沒事?要不要我帶妳到附近的醫院給醫生看看有沒有腦震盪?」他非常認真地建議。 人是被他的球打到的,他當然得負起責任。 天晴沒想到他不但留了下來,還一副想親自送她去醫院檢查的模樣,不覺嚇了跳。 「我……真的不用。」她忙搖頭。 「是嗎?」他很懷疑。 「真的!我現在很好……沒事。」她想到的其實是當父母察覺她說謊時的後果。 「好吧,既然妳確定不用上醫院,那我就不勉強了。」少年最後聳聳肩,不再堅持。「對不起。」他朝她露齒微笑,再道歉一次,打算跨步回球場。只是這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剛好襲來,將他吹得跌坐在地;而大風吹起的沙上,也讓每個人都閉緊了眼睛。 天晴呢,自然也被這陣來得突然又怪異的大風給驚嚇住了。幸好這陣風來得急,去得也快。 她張開眼,卻立刻被入目的影像給駭住。因為,她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個男人,一個高壯結實的男人。最怪異的是,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不但是個有著一頭耀眼得像火焰般的紅髮,他的眼珠還是藍色的!而他那一身褐色半長袍配長褲的打扮,更像是從西方中古世紀走出來的戰士一樣。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氣勢驚人的男人,尤其當他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在那少年臉上停了短短幾秒、最後將目光往她瞟來時,她全身頓時僵住了。 她不是沒接觸過外國人,卻從沒看過這樣一出現就令人喘不過氣、存在感又如此強烈到令人移不開視線的外國男人。不過,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這個有著火焰似頭髮的奇異男人,竟一個大跨步將兩人的距離迅速縮短。 天晴下意識地往後退縮,不過她背後的椅子阻擋了她的動作,因而,她只能面色發白地仰頭望向那個紅髮男人。 紅髮異國男人就這樣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像個巨人俯視侏儒般地看著一臉害怕的小女生。他的藍眸忽然閃過一抹遲疑,不過只是一瞬。他揚揚眉,如刀鑿刻出來的陽剛俊臉上現出篤定神情。 「……」他對她開口說話了。 卻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他到底想幹什麼?天晴又急又慌地猛搖頭。 紅髮男人皺眉看著她猛搖頭、同時似乎快哭出來的舉動。 「……」他耐著性子再一次開口。 「喂!她不認識你吧?」目睹這一幕的白皙少年這時發揮正義感地走了過來,將縮在椅子上的女孩拉了起來,再將她護到身後。雖說他的身高、塊頭都比不上眼前的紅髮男人,但他仍毫無所懼地面對他。 紅髮男人見她躲到這像發育不全、病懨懨的小男生身後,眉頭又是一皺,伸手摸了摸下巴,似是再度對自己要找的人是「她」而產生質疑;而且,他對眼前這個干擾他辦事的小男生也失去耐性了。 「……」說的依然是令人不解的語言,不過少年和天晴多少可以由他的動作猜出他話裡的意思──他指住她,並且朝她勾勾手指頭。 天晴驚慌的瞪大眼睛,用力搖頭。 少年沒想到這外國男人竟然還不放棄,趕緊小聲對天晴說:「喂,妳趕快跑,我先擋住他。」怕這男人來硬的,他決定叫背後的女孩先逃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