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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旋心怡    


  ☆ ☆ ☆ ☆ ☆ ☆ ☆ ☆ ☆ ☆ ☆ ☆ ☆ ☆

  亦謙將她緊緊的夾在身前,一路馬不停蹄回到王府。

  下了馬,他扶著她的腰把她放下。

  紀萱滿臉怒容,正要張嘴,管家突然匆匆跑出來。

  「九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六王爺在宮裡昏倒了,老太后派人召您進宮,請您快去!」

  亦謙急忙轉身上馬,紀萱死命拉著他的袖子,他臉色鐵青的往下望,只見她兩眼發紅,飽含淚水。

  「帶我去,求求你,我要見阿瑪……」

  「不行!妳不能私自進宮,到書房等我,一有消息我會派人通知妳。」

  說完,急馳而去……

  整個書房漆黑一片,她蜷縮在炕桌上。

  眼睛都哭腫了,還止不住淚。

  想起阿瑪前些時候告訴她的話,她好怕會成真。

  她只剩下阿瑪,再失去他,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餘的親人都排斥她,連亦謙也不例外,這樣一想,更增加內心的淒涼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沒哭出聲,只是不停的流淚。

  成芷同情的抬起手,不停的替她擦淚,她只能為她這麼做,因為對她說話,紀萱是聽不到的。

  隨著夜愈來愈深沉,成芷和紀萱的心也愈來愈沉重。若有好消息,亦謙一定會派人回來報告,以安她的心;一直沒消息就是情況太危急,沒法確定以至於無法報信。

  紀萱怎樣也沒辦法合上眼,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黝暗的夜色一沉再沉,然後慢慢的轉為微白,終至大白。

  她的眼茫了、心涼了,亦謙還是沒回來。

  緩緩的,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亦謙站在門檻外呆立著,過了好久,才勉強的抬腳跨進來。

  紀萱慌亂的滾下炕桌,腳步浮軟的衝向他,雙手急急的扯住他手臂上的袖子,抬起頭用一雙又充滿希望的眼睛在他臉上搜索。

  他沒抬起眼睛,不敢和她對望,但二滴偷偷掉落的淚,已經洩露所有的消息。

  紀萱放聲大哭,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沒退沒讓,任由她捶,這種小痛,怎比得上失去待他如子的六哥的哀痛……

  二個同時失去父親的人,緊緊抱著對方痛哭,互相尋找心傷的依靠。

  太后下令隆重舉哀,追誼護國一等親王的將六王爺下葬。

  敬親王沒讓六王爺的家眷搬離恭王府,所以大家仍照舊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六王爺福晉搬離屬於王爺的居處──明道齋。

  ☆ ☆ ☆ ☆ ☆ ☆ ☆ ☆ ☆ ☆ ☆ ☆ ☆ ☆

  時光苒苒,六王爺去世半年了……

  紀萱哀傷的心恢復些生氣,再走出牡丹院。

  時局愈來愈差,老太后放任義和團的人到處找洋鬼子麻煩;而洋鬼子也不甘示弱,往往就在城區裡開火打殺。

  接替六王爺職責的亦謙,也因公務繁忙,內外交煎,不復從前俊朗的面容,整日不是留在宮裡處理事務,就是躲在房裡補眠。

  紀萱往往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他也匆匆離去,不跟她說上一句話的躲避她。

  這天,僕人來通報,請她去見亦謙。

  「九王爺的書房?」她懷疑的問。他躲她都來不及,會要見她?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裝出一派優閒輕鬆的踩著花盆鞋,甩著手絹,娉娉裊裊的來到他的書房。

  跨過門檻,看見他在低頭寫字。

  她慢慢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這原本是阿瑪的書房,阿瑪在時是不准府裡任何女人進入,因為這裡是阿瑪的殿堂,男人的天地。

  她流連四望,欣賞著四周,其實是在偷瞧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憔悴許多,臉變黑、變尖,連眸神也黯淡了,不再炯炯有神。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踱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請妳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妳。」他迅速的瞄她一眼,又垂下望著擱在膝上的手。

  「六哥在仙逝之前,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為妳安排婚事,今天我已經和端王府貝子的媒人說定親事,下個月他們就會來下聘。」

  怒氣沖沖的她,砰的一聲將茶几上的花盆掃下地,忿忿地站起來。

  「要嫁,你自己去嫁!」她萬分痛恨的拋出這句話,扭頭就走。

  亦謙急急站起來攫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開,只得再抓住她的袖口。

  「妳可不可改改妳的火爆脾氣,這樣誰受得了妳?」

  「受不了就甭受,我沒求人來受,讓開!」

  「妳……妳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忿恨的瞪著他,「沒什麼好說,要我嫁給別人,抬我的屍首去吧!」

  他的臉脹成紅褚色。「不要跟我過不去,我是為妳好!」

  「你留著吧!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法,就算不靠任何人,我還是活得下去!」

  亦謙收緊拳頭。「要怎麼說,妳才會明白?要我怎麼做,妳才聽得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省省你的氣焰,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你也沒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怎樣安排我的下半輩子是我的事,無須你來操煩!」

  說完她跨出門檻。

  「不要這樣!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低沉的說。

  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怔了半晌。

  「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帶著怒氣又重複一遍。「為了要找能配得上妳,又能容忍妳的對象,妳知道我費多少心神?還要忍受內心的煎熬、痛苦,妳能明白嗎?」

  「為什麼要忍受煎熬、痛苦?」她轉身面對他。「你捨不得我,對不對?」

  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呆住了。

  她又跨進門,抱住他。「你捨不得我走……」

  他怔愣一下才掙開她的懷抱。「不是,我不是……」轉過身去,望向別處。

  紀萱跺腳,「你這個懦夫,連對自己誠實都不敢!你其實是愛我的,不管你的嘴巴說什麼,你對我絕不是兄妹之情!我大哥從來沒關心過我,兄妹之情不是遠樣濃烈的感情……」

  「我沒有,妳胡說!」他強硬的說,卻仍不敢看她。

  她走到他面前,深情的看著閃避的眸子。

  「你若沒有,就不會還像從前小時候一樣,在宮裡得了珍奇的賞賜,忍著不吃,偷偷揣在懷裡,帶回來給我吃。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叫『太妃糖』的糖果滋味,你揣得都融化了,黏得褂子裡都是,可是你還是把剩下來的半塊塞進我嘴裡。」

  亦謙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靴尖。

  「去年你聽我說想吃那西洋人的苦糖,叫作『巧克力』的東西,就去向太后求來一盒,還叫我阿瑪拿給我,對不?我大哥可從來沒關心我要什麼、吃什麼!」她不放棄的繼續說。

  「是你教我認字,是你教我讀書,還是你教我騎馬、教我打拳,我的人生是由你啟蒙,失去你會使我的生命失去顏色,只有空白一片……」

  他突然憤憤的壓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求妳,我是妳的叔叔……我是妳的叔叔!」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她驚訝的住了口,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難過。

  「我可以不說,我可以不再來煩你,可是我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可以再搬到秋水山房去住,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煩你,我只要遠遠的看著你就好,絕不會妨礙你,好不好?」

  閃爍的眼眸終於看向她,裡面有著複雜的神色,像是百轉心思,又像是百感交集,他的唇輕顫著,令她看得入迷……

  多少次午夜夢迴,她想起他的唇,薄薄的唇瓣有點冰涼,卻會很用力的壓住她的唇,表達他強烈的感情……

  說什麼只有兄妹之情,哥哥會這樣吻妹妹嗎?

  第一次的吻,還是他主動的,就因為那個吻,她才明白自己長久以來,為什麼看到他時,心跳會變得好快、會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早已愛上他了!

  這份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是經過長久慢慢的加溫,一點一滴存進彼此的心房裡,用漫長的十年,燜熟這道「愛」的人間珍饈,結果……

  他卻把它倒掉了!

  這真的好傷人!不,她要他記得當初那個吻!

  順著袖子摸上去,直到他的頸後,把他的頭拉近,晶瑩的瞳眸定定的看著他的唇,微?自己的唇瓣靠上去……

  他的眼神迷離了,像被法術定住似任由她擺佈,也情不自禁的開?雙唇,準備迎上她的吻。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驟然,他伸手扯下她的手臂,宛如逃避毒蛇一樣的跳開。

  紀萱彷彿被他打了一個大巴掌般的錯愕、羞愧。

  他腳步不穩的扶住椅子,急促的呼吸著。

  沉默像大鐘一樣震聾了二人的耳朵。

  好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站不住,要倒下了。

  他張著冷靜下來的雙眼,不帶感情、咬字清晰的說:「老佛爺已經為我指婚,今年年底新婦就要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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