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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華甄 娘臨終前的話語在耳邊迴響,雁翎撫摸著這件收藏了快三年的棉袍,淚水溢出了眼眶。 「娘,原諒雁兒吧,您的雁兒沒長高,也沒長胖,所以沒能穿上娘親手縫製的衣服……可雁兒知道如果今天您在這兒,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她將臉頰貼在柔軟的棉袍上,彷彿再次感受到娘溫柔的撫摸和寵愛的拍哄。 然而,她還是毅然地握起剪刀,朝精美的棉袍剪去…… 從河邊回來的彭峻猛,站在門邊將這一幕盡數看入眼底。 那件袍子顯然對她意義非凡,可是她為什麼要剪破它呢? 他不明白,但卻清楚這時最好不要去打擾她。 他在房裡默默地吃著雁翎準備好的早餐,喝著她精心熬燉的牛骨湯,心裡卻一直想著她剛才悲傷的模樣。 那棉袍是誰的?看起來很大,該不會是什麼男人……他突然擱下碗,撐著枴杖往裡走,坐在炕上。 他的動作很大,驚動了專心於針線的雁翎。她抬頭看他,眼裡依然淚光閃閃。 「妳怎麼啦?」他小心地問。 雁翎輕笑,但神情卻令彭峻猛心痛。 「這是我娘去世前為我做的最後一件棉衣。」她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手中的活。「以前我娘總說我手笨,不會做棉衣……那時娘已經生病了,可她說我還會長大,所以縫了這件大棉袍……」 一串眼淚滴落在手中的棉袍上,她趕緊用手將它抹去,撩起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自嘲地說:「你看,我真的很笨,就像娘說的,新衣服被我弄髒了……」 彭峻猛看著她流淚,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妳沒有別的親人嗎?」過了好久,他問。 「沒有。」雁翎搖搖頭,手中一面不停地飛針走線,一面說道:「我娘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爹爹是誰,可是我知道我娘不是本地人,是從關內逃難來的,後來因為我的出生而被迫留下,最後又葬在了這裡……」 她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似地說著自己的身世。然而,她並沒有告訴他,打她懂事時候起,娘就一直教導她長大後斷不可輕易許身於人,一定要明媒正娶才行。隨著年紀的增長,她漸漸從娘的話裡聽出娘與爹是背著家人偷偷相愛,後來爹爹迫於家庭的壓力拋棄了娘。 已懷孕數月的娘因無顏面對家人和鄉鄰而逃離了家鄉,從此沒有再回去過。可是,她知道娘至死都思念著她的故鄉。 從她的敘述中,彭峻猛已然猜出她何以沒有爹並獨自居住此地的原因。 想到她自幼生活在這個閉塞的山谷中,那麼年輕就失去唯一的親人,彭峻猛對她充滿了憐惜。 生活的磨難並沒有讓她變得冷漠和苛刻,她不僅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而且還保持了熱情善良的本性。 對像他這樣受了傷,又脾氣暴躁的陌生人,她樂於施以援手;對那頭又醜又老的驢子,她也極其溫柔體貼。 她的純潔善良、溫柔隨和與堅韌果斷匯合起來,不正是他寂寞的心田最最渴望的甘泉嗎? 「快來試試吧,應該合適了。」 就在他神飛意走之際,雁翎低頭咬斷了線頭,將棉袍推到他面前。 「什麼?妳要我穿這個?」彭峻猛一時糊塗了。 「沒錯,我已經將它按你的尺寸改過了,你試試吧。」 「不要!這是妳娘留給妳的遺物,我怎可佔用?」彭峻猛堅決拒絕。 雁翎一聽,急了。「我都已經剪開重新改過,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能再穿,那麼還是要送給別人的。再說,馬上就要下雪了,你如果沒有棉衣,怎麼能熬過那樣的嚴冬?我娘如果在,她也一定會這麼做,因為我娘是天下最慈悲的人……」 說到這,淚水再次溢滿了她的眼眶。 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彭峻猛覺得所有的語言在這時都是蒼白空洞的。於是他什麼都沒說,抓過棉袍穿上。 「妳怎麼知道我的尺寸呢?」他單腳站起來,伸長胳膊讓她看。 「你忘了昨天我替你補過衣衫?」雁翎看到經過修改後,穿在他身上還算合身的棉袍,總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妳娘錯了!」彭峻猛稱讚道:「妳一點都不笨,還很聰明,妳居然能將皮毛拼接在腋下和肩頭增加寬度,接在下襬和袖口增加長度……穿上後既暖和又合適。」 雁翎為他拉平衣襟,扣上扣子,檢視著看是否有什麼地方不合適。 最後確認果真如他所說「既暖和又合適」後,滿意地說:「好啦,有了棉衣你就不會受寒了。今天鐵大叔應該會回來,等會兒我就送你去他家住,等你傷好後,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彭峻猛沒有說話,他專注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半晌後悶悶地問:「妳對所有的人都這麼好嗎?」 「什麼意思?」雁翎看著他,好奇地問。「見人有難時,不該幫助嗎?」 面對她無邪的眼睛,彭峻猛詞窮了。 吃過午飯,雁翎帶著她去屯裡。原來上河屯並不遠,就在山坡另一面。 可是,鐵大叔及出外打獵的人們仍沒有回來,雁翎感到很失望。 彭峻猛倒是很高興,他可不想離開這個被他視為「救星」的女孩。 從在屯裡看到的情形判斷,雁翎口中的「鐵大叔」和他的族人們應該是原來居住在大草原上的契丹人後裔。這個民族擅長弓箭馬術和狩獵,每當冬季來臨,便全體出動,相約打圍,直至滿載而歸。 數百年前,隨著遼國的滅亡,契丹人大多散居各地。看來這個屯子就是那時所建,由於它隱蔽在這片原始森林中,人口又少,所以不為人所注意。 從屯裡回來後,雁翎讓他在坡上等著,自己則回家取來弓箭。兩人坐在這裡對著飛越河岸的飛鳥野鴨放箭,等獵物落地後雁翎再跑下去撿回來。 「妳就這麼急著要將我趕出妳家嗎?」彭峻猛看著無精打采地坐在山坡上等待獵物的雁翎問。從得知鐵大叔還沒有回來後,她就一直這樣。 雁翎看他一眼。「那倒也不是,只是想好的事做不成,總是有點失望。」 「可是我不想離開妳,離開了妳,惡夢又來纏我怎麼辦?」他試探性地問。 「不會的,也許你的病現在已經治好了。」 「治好?妳是說被岩石敲破頭,撞傷腿後,我的病就被治好了?」 「唔……也許吧,這兩天你不是都睡得很好嗎?」雁翎不確定地說。 他看著她不再說話,可心裡卻明白這兩天之所以能睡好,完全是因為有她。 到傍晚時,他們已經有了不少的收穫,當然大都是峻猛射下的,不過峻猛還是領教到了雁翎的射箭功夫。 「是誰教妳射箭的?」他好奇地問。 「鐵大叔。」雁翎得意地說。「娘只教我畫畫、識字和針線活,但鐵大叔教我殺雞宰鴨、射箭騎馬和給動物下套。一開始時我娘可不高興呢,後來見我沒耽誤事情,才勉強讓我學。」 回家後,雁翎將獵物整理一番放進地窖裡凍起來,然後熬了一鍋野鴨湯。 晚餐兩人吃得十分滿意,飯後又同前夜一樣坐在一起編織籮筐籃子。 夜深了,雁翎替峻猛清洗換藥後,他仍堅持抱著她睡了一夜好覺。 ☆ ☆ ☆ ☆ ☆ ☆ ☆ ☆ ☆ ☆ ☆ ☆ ☆ ☆ 連日充分的睡眠令彭峻猛神清氣爽,彷彿多年來壓在身上的重負盡除,而他的傷勢也在迅速好轉,頭上的紗布已經除去,留下結痂的傷疤。 小腿的傷雖尚未結痂,但已開始恢復,不用那根枴杖也能跛行了。 而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草編也做得很順利。今天,她準備將所有編織好的物品都畫上畫,這樣等銀花姊回來就可以取走了。 當她在書案上調色弄筆時,彭峻猛在她身後的檯子上看到幾本書,信手抽出其中一本,翻開一看是本手抄的幽棲居士的《斷腸詞》,書法很是工整。 「這是誰抄寫的?」他翻看著裡面被閱讀者勾劃過的那幾頁問。 雁翎放下調好的顏料,回頭看了一眼。「是我娘生病時念著要我寫下來的。」 「原來妳的字寫的也不錯。」彭峻猛讚賞地看著那娟秀的筆跡。 「可我不喜歡幽棲居士的詞,同樣寫郁情閨怨,她難與易安居士相比。」 聽她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位早已留名後世的女詞人,彭峻猛頗感意外。心想沒經過世事的她能懂什麼閨怨。便問:「那妳倒說說看怎麼個不喜歡?」 雁翎用毛筆蘸著顏料,低頭在竹籃上畫著,毫不介意地說:「你聽『無緒倦尋芳,閒卻鞦韆索……不忍捲簾看,寂寞梨花落。』這詞雖然淒絕婉約,但讀了徒叫人心酸,覺得生活無趣。可是同樣的寂寞在易安居士筆下卻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瞧,這多大氣,讀了讓人覺得情濃意濃,欲罷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