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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謝璃 她倒縮回被窩,含糊地說:「你別管我了,我沒病,我每個月總是要躺上兩天的,明天就好了。」 他正想再抓起她問清楚,眼角餘光掃到床頭櫃上的一排強效止痛藥丸和女性衛生用品,再看看那毫無血色的薄唇,隨即猜了個大概。 他拿起躺在藥丸旁邊的房間鑰匙卡,丟下一句,「妳休息吧!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她哪還有力氣和他爭辯?虛弱地合上眼逕自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力的臂彎重新扶起她,輕拍她的頰,「如意,起來。」 她勉力半張眼皮,看見他關切的眼神。「我跟你說了,你別煩我──」 「嘴巴張開。」他不由分說地將一碗黑糊糊的東西逼近地唇間,瞧不出什麼名堂,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竄進她鼻管。 「這是什麼?」她緊抿雙唇,滿眼敬謝不敏的懼色。 「讓妳好過一點的東西,不會害妳的。」他見她不動,就碗啜了一口,挑眉道:「看吧,不會有問題的。」 她看著堅決的他哀歎了聲蹙起眉。「方斐然,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有個妹妹,從小我母親每個月都讓她喝這個。」他篤定且溫柔地解釋。「光吃止痛藥不是好方法,妳該好好保養自己。」 她僵了一下。這個男人,就這麼從容自若地闖進她的私人領域,讓她毫無防備地面對他,她幾乎可以聽到心房築起的防衛城牆塌了一塊的聲音,不加緊修砌,隨時會有被攻陷的危機。 然而,此刻臉也丟了,再耗下去就顯得矯情,先過了這關再說。 她不再猶豫,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下,驚訝地發覺口感溫潤,並不苦澀。 「這是一個老中醫的獨門配方,有口碑的。」他抽了張紙巾替她抹去唇角藥漬。 「你真有本事,連在台中也找得到東西。」她垂首嘟囔著。 「我在這裡長大的,我家人現在還住在附近。」 「唔?」她暗驚,撇開臉,顧左右而言它。「你剛才送了什麼東西給我?我還沒拆呢!」她伸手拿起地上的禮盒,極擔心他會心血來潮,明天又拉著她去拜見他父母,那可真是有理說不清。 「沒事為什麼送我東西?」她隨口問,順手拆開精緻的包裝紙,打開盒蓋。 就這麼隨意往裡一瞧,她憔悴的鳳眸圓瞠,蒼白的臉龐瞬間漫起紅雲,直湧到頸項,她震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柔笑道:「喜歡嗎?我目測的尺寸應該不會錯。很抱歉上次害妳損失了。」 盒子裡是粉紅、淺藍、淡紫三件繡工精緻、弧線完美、設計新穎的胸罩,她聽過這個牌子,是進口的歐洲品牌,標價都要上萬,算是內衣裡的品牌女王。 但昂貴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能送她這種東西?而且她還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他們連密友都稱不上! 「方斐然你──」她抖著兩手迅速蓋上盒蓋,窘迫到無法抬起頭來。 「如意,生日快樂!」 生日?他放著台北的事不管,遠道而來突襲她,就為了她的生日? 「你常送女人這種東西?」她的聲音彷彿不是自己的。 「不,就妳一個。」 他答得很快,她卻再也不敢貿然承接他的注視。她隱約意識到,這一抬頭,她就會失去掌控局勢的機會,他出的這一招,讓她登時忘卻了小腹的作痛。 真是該死!該死! 這個臭男人,永遠都是一襲執著的黑衣,短髮抹得油亮,笑臉亦莊亦邪,她未來對象的藍圖,從未有這番形貌及舉措的男人出現過,她怎能讓他肆無忌憚、不傷一兵一卒地攻城掠地?她的防守能力呢? 她一舉掀開被單鑽進去,緊緊將自己裹成一顆圓球,在防護罩裡惱怒地大喊,「方斐然,我再也不出去,不出去了,你能拿我怎樣?」 她能做的竟是當個縮頭鳥龜;而外面的男人,除了笑得前仰後合,根本就沒把她的話放在眼裡。 ☆ ☆ ☆ ☆ ☆ ☆ ☆ ☆ ☆ ☆ ☆ ☆ ☆ ☆ 「梁小姐,五點三十分了。」 肋理王思瑩把算了好幾遍的帳目放到她桌上,看看表提醒她。 「嗯?」她從新寄到的傢俱目錄中抬起頭,不解地揚眉。 「妳早上不是告訴我,六點前要提醒妳提早下班的嗎?」王思瑩失笑道。 「啊,險些忘了,謝謝妳。」她急急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一歸檔後穿上外套邊吩咐著:「有事打手機找我,我先走了。」 「待會兒有訂單以及客戶追加的零件圖片會傳進來,我怎麼回復?」 從前的負責人凡事都一把抓,助理能插手的事都是極瑣碎的小事,導致她一不在,王思瑩幾乎都不敢下任何判斷及決定。她最近重心都放在盯緊業務的績效,一時之間也沒能這麼快把助理訓練上手。 「這樣啊──」她皺著柳眉從名片本中抽出張名片遞給她。「那把資料傳到這家店來,我會在這裡用餐。」 「梁小姐今天不和方先生一塊吃晚飯?」 「唔?」有此一問,是預料之中,但她還是不免心慌。「我今天有事。再說起吃飯也不是例行公事。」 「別忘了這瓶養生藥,方先生交待妳要飯前空腹吃的。」王思瑩將案頭瓶中藥煉製的藥丸塞進她公事包中,體貼地叮囑。 她道聲謝,逃也似地走出辦公室,目不斜視地穿過和她沒有交集的製衣部門,那些臆測的目光沒有放過早退的她,她繞過電梯,選擇走樓梯。 這幾天不到六點,她即先行離開公司,避開晚餐約會。她的種種借口並沒有激惱方斐然,他泰然自若的姿態依舊也不對她窮追不捨,每天上午在公司的匆匆交會,他似乎能心領神會她不起波瀾的面目下矛盾慌錯的心緒。 走出捷運站步行到了咖啡館,她今天有點急、有點渴望,她必須看到嚴子寬,得到一些寬慰和確認。 「依依,阿寬老闆呢?」她坐上高腳凳,吧檯內工作人員零落,工讀小妹也尚未上工。 「老闆?臨時去採買咖啡豆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依依好奇地看著她,「出差很累吧?妳瘦多了。」 「是啊,四十五公斤了。」她精神奕奕地南下,憔悴疲倦地回家,連梁少芹也嚇了一跳,她卻提不起勁說明原委,補眠了十多個鐘頭才恢復元氣。 「吃些什麼?」 「……」她一呆,流覽一遍整本MENU,下不了決定。「咖啡吧。」 「咖啡?空腹不好吧?先吃個總匯三明治墊墊胃吧!」 空腹?對了,她該先空腹吃藥的。 她不假思索地旋開藥蓋,取出幾粒藥丸,和著白開水喝下肚腹。半晌,又盯著瓶身發怔。 她在幹什麼?她不是才發誓要擺脫那個人嗎?她何必這麼聽話? 自我質疑中,豐富的三明治端近眼前,胃不合作,沉甸甸地起不了強烈的食慾。她拿起一塊三明治,湊進嘴邊,咬了一口,嚼了幾下還是放棄。 「依依替我打包,我帶回家吃。」今天撲了空,無心再待下去。 「有心事啊?不等阿寬?」依依將三明治裝袋後遞給她,她很少如此躁動。 「想起來有公事還沒處理完。我先走了。」她笑得勉強拽起三明治,回身就走。 一拉開門,懷抱著兩、三紙袋咖啡豆的嚴子寬赫然站在門口,兩人打照面,他展顏道:「這麼快就走?咖啡喝了嗎?」 「我──」她糾著柳眉,突然一把拽起他的胳臂,急道:「我有話跟你說。」 他困惑地隨她站到走廊,她憂思滿面,煩惱地支著額頭,難以啟齒。 「如意,別緊張,想說什麼就說吧,我不介意的。」他鼓勵著。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像要將他臉上的紋理都看清般仔細,看得嚴子寬忍俊不住,調侃道:「如意,別告訴我妳迷戀我。」 她一怔,冷不防冒出,「我是喜歡你。」 這下兩人都楞住了,她著慌又無措地倒退一步,他急拉住她,「小心階梯!」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別在意,我大概是忙昏頭了……」 「如意,不要緊的,喜歡個人不是壞事,我也喜歡妳啊!」他將她拉前一步,兩人倚靠在廊柱上。 「你……」她沒有聽錯吧?她的示愛這麼容易就得到回報?「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哪點讓你喜歡……」 「妳能幹負責,雖然初見給人感覺冷漠,也不健談,但其實善良體貼,顧念舊情,妳很執著,不易改變喜好,其實只是缺乏安全感。妳是個好女子,能讓妳喜歡是件好事,不必覺得抱歉。」 她沒看錯他,即使在如此困窘的情況下,他都能鎮靜若常,化尷尬於無形,且不傷害她的自信。他的眼裡沒有熱情,卻語出誠摯。他是個好人,她感到了失望,卻也鬆了口氣,她至少走出了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