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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夏洛蔓 她的嘴角小小地抖了一下,彷彿他說了一個冷笑話。她的性格若是這麼容易退卻,能坐上「總監」這個位置嗎? 「怎麼不說你乾脆答應,省得我再多跑一趟。」她斜睇他一眼。 他不冷不熱地笑。「你看過我的作品辦展嗎?」這個問題擺明用來質疑她的智商。 兩人恢復沉默,一種無聲的較勁在彼此間拉鋸。 雷家安很想再揶揄他幾句,但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只會延緩她達到目的的時間。一道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車內緊窒的氣氛,解救了她不敢還擊的孬樣。 公司打來的電話。 「喂,」她接起電話。「喔,找到了……嗯,怎麼樣啊?」說到一半,她瞄了他一眼,回到電話上。「難搞。」 他大約猜得到她和對方正在討論自己,笑意不小心從喉間竄了出來——她罵人倒是挺光明磊落的。 「我暫時不回台北。多久?」她又看看他,他表情漠然,直視前方。「大概要長期抗戰。對了,山上手機的訊號不大好,我會定時跟公司聯絡,不是什麼重大事件的話,你們就自己決定。」 這是宣戰——告訴婁南軒,別想她會這麼容易打消念頭。 她沒看見,他的臉部線條由僵直緩緩轉為柔和。 這個女人,很有意思,如果不要堆出那麼多商業的虛偽表情,會更好一點。 結束通話後,她輕咬著下唇低低地笑。 他挑挑眉,默不作聲。 雷家安看了看他,心情突然轉好,愈笑愈燦爛。 長得帥但話多的男人顯得流里流氣,長得平凡又木訥的男人則感覺缺乏自信,婁南軒雖然擺出拒人千里的冷漠,卻十分對她的眼。對於接下來的「長期抗戰」她開始產生期待,也許工作之餘還能擦出什麼意外的火花。 「不好奇我笑什麼?」她問。 「就算我不問,我想你也很難忍得住。」 他的回答令她發笑,果然忍不住告訴他。「剛才,我部屬建議我用苦肉計,再不然就用美人計,你覺得哪一種比較容易成功?」 他瞟她一眼。「他有沒有建議你直接放棄回台北?」 她回瞄他一眼,甜甜一笑。「抱歉,那兩個字我忘了怎麼寫。」 他不置可否,嘴角似笑非笑地動了一下。 她也笑。 笑得陰險狡詐,笑得各懷鬼胎。 第一回合交手,雙方均無退讓的意思,打成平手。 ☆ ☆ ☆ ☆ ☆ ☆ ☆ ☆ ☆ ☆ ☆ ☆ ☆ ☆ 這一晚,婁南軒徹夜未眠,整晚待在工作室裡。 有些感覺,他想抓下來,他的腦中充滿鮮艷的色彩,過去,他的作品很少出現兩個以上的顏色,此時,他有了一些不一樣的靈感。 畫完最後一筆,他鬆鬆已低俯整晚的肩頭,從一疊凌亂的手稿中,一張一張瀏覽,終於滿意地走往屋裡,為自己煮杯咖啡。 天色早已亮透,時間是早上九點。 他聽見屋外有說話的聲音,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他走出門外。 原來是住在附近的果農。 「喲,婁桑,剛剛收的梨子,你粗看看。」 他沒有推辭,笑著收了下來。 「上次你送偶那個盤子啊!厚,金好用,偶老婆現在水果都切粉漂亮晃在盤子裡,粗起來特別甜。」由於婁南軒聽不懂台語,果農用著蹩腳的國語跟他說。 他揚起親切的笑容,彷彿從雲端流洩而下的金黃色陽光,耀眼燦爛。 果農抓抓頸子,有點羞澀,心想,怎麼男人笑起來也口以這麼美。 如果雷家安看見他此時的笑,恐怕兩顆眼珠子會直接掉落地面,以為見鬼了。 果農離開後,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望向階梯後方。 好一會兒,他才自嘲,神經病,難不成還等著那個女人來煩嗎? 第二章 對於初次配合的藝術家,雷家安通常會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深入瞭解對方的作品及個性、培養感情,以建立後續長期的合作默契。 她下山後就近在鎮上唯一一間簡陋的旅館投宿,沒想到半夜被跳蚤咬得渾身發癢,她爬起來清洗浴缸,彎著身體,在浴缸裡睡睡醒醒,全身酸痛。 最後,她決定回台北家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從住處到南投山區來回就要花去她近五個小時的時間,看來,想繼續說服婁南軒必須另外想辦法了。 午後,雷家安在家享用一頓豐盛的午餐後,從置物間挖出一些很久沒用的裝備,全塞進休旅車,往婁南軒住處出發。 山間岔路,看見自己昨晚做的路標,她綻開笑容。至少,婁南軒沒小人到在回程時將路標搗毀。 到達目的地,她爬上長長的階梯,走到木屋前門,門緊閉著。 敲敲門,門居然就給推開了,探頭進去,沒看見婁南軒的身影,她決定在門外等待他出現。 木屋右側相連著鐵皮屋,左側,有道寬寬加高的迴廊,迴廊上擺著兩張手工雕刻木椅、一張木桌,正面對著一塊小小的花圃,種著一些西式料理常用的香料植物。 風徐徐吹來,入秋後,平地仍是燥熱的,但山區卻已感到些微涼意。 她從車上搬來筆記型電腦,往桌上一擺,很快就進入工作中,著手規劃明年度承接的藝文活動。 下午四點,婁南軒睡醒。 煮杯咖啡,站在門口,眺望遠山山景,忽然聽見一陣具韻律感的輕敲聲響,往左側走去,看見了正埋頭專心工作的雷家安。 浪漫的長鬈發下披掛一條尼泊爾手工刺繡花紋的披肩,南洋風味十足的搭配,層層疊疊,飄逸又神秘。 此時,瀰漫在她身旁的,是一種寧靜協調的氣氛,散發一股柔和的美感。 他打趣地想,她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其實還挺有氣質的。 雷家安的注意力,被那濃郁的咖啡香氣打斷,抬頭,看見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撐在迴廊的木柱上,唇邊掛著一抹淺笑的婁南軒。 她朝他咧嘴一笑,俏皮地喊著:「我又來嘍!」 婁南軒唇邊的那抹笑,立刻收了回去,轉身就走。 「喂,怎麼這樣啊,人家跟你打招呼哎!」她追了過去。 他停下腳步,又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今天不談展覽的事啦!先收兵,改日再戰。」她連忙舉出停戰牌。 「那就是沒事了。」 她連忙揪住他的衣角。「等等……」她在心底歎一口氣,隱隱有這次會敗在他手中的不祥預感。 「你這裡還有沒有空房間?」 「嗯?」這個問題像有陷阱,他沒回答。 「鎮上那唯一一間旅館有跳蚤,根本不能睡,我想住你這裡。」她紅唇微翹,很有撒嬌的味道。 他一手環著腰,一手支著下巴,定定地看著她。 她仰頭等待答案。 他的鼻骨很高很挺,以致眼窩顯得深邃,盯著人看的時候,有種讓人暈眩的專注,她知道這不代表什麼,但是,仍忍不住因他的凝視而悸動。 「幹麼這樣看我。」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說。 「外表看起來還滿正常的……」他思忖,自言自語。這女人瘋了,她究竟是用哪一國的邏輯,認為他該借房間給她,然後讓她繼續騷擾他? 其實,他並不真的覺得反感,只是積習難改地想將那些經過包裝的表情戳破。 她想了一下,才會意過來,冒火。「什麼意思?」 「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勾起淺笑. 「你是說我腦袋有問題?」 「奇怪……」他再看一眼,調侃地說:「現在就又正常了。」 她雙手環胸,一副挑釁的模樣。「其實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那麼好心,我只是隨便問問。」 原來,這個男人的斯文只是表相,不說話時還可以騙騙無知少女,把他歸類為憂鬱王子,一開口,簡直令人火冒三丈,罵人不帶髒字。 「看得出來你很閒,不過我沒空陪你。」他說完又要走。 「哎喲……再等一下啦……」她語氣立刻軟了下來。「不然,至少借我浴室。」 「你想睡浴缸?」 「浴缸昨晚我試過了,會腰酸背痛,不好睡。」她搖頭,敬謝不敏。 婁南軒想像她縮在浴缸的樣樣,強忍住笑,以致面部表情有點難看。 「喂……你一直拒絕我,好歹也答應個一次吧!」她一副自尊心受創的樣子,拚命戳他結實的胸膛。 「先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浴室當然是用來洗澡,難不成在裡頭游泳。」她心虛地避開用意。 他挑起一邊眉毛看她,沒有回答。 她歎口氣,決定老實交代。 「我想在那邊搭帳篷,」她指指門前的空地。「早晚……總得盥洗什麼的,不過,我絕不會影響你的作息。」擔心他又拒絕,她連忙舉手保證。 「搭帳篷?」他想笑她的異想天開,卻又覺得她特別。 雖然用「打不死的蟑螂」形容一個女人有點惡劣,不過,他猜,她會把它當成是「稱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