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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小林子    


  「所以您就……」

  「當然了,師恩浩蕩,我若不能為師父報仇,我豈非枉生為人。」華清江說著。「若是有人能讓我親手復仇,讓我三跪九叩我也答應。」

  「……師兄……」

  「……想不想見見那人?」

  「自然。」華清雨也是咬著牙。「師叔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

  「那今天就不能好好逛這青城山了。」華清江卻是歎著。

  「青城山明日再好生遊覽吧,我現在等不及要見見害死師叔的幕後兇手了。」華清雨低聲說著。「師叔與人一向無爭,他究竟為的是名還是利?」

  「……名。」華清江淡淡說著。「為了一個掌門的虛名。」

  華清雨的臉色青白了。

  「信不過師父,總想著在兩人整理遺稿之時,本該單傳的心法竟然是師父留的,絕大多數的劍譜是師父一筆一毫,仔仔細細推敲補齊的,總想著在師祖的遺物中,寫著該傳師父而不是他的遺言!」

  「不可能!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是誰說得!是誰說得!」

  「……唐門的人說得。」華清江平靜地說著。「唐門的人,跟葉大俠說得。」

  「一面之詞!」華清雨嚷著。「也許……只是那葉月明分化的卑鄙伎倆!」

  「……葉月明這人我雖說覺得可怕,然而他不說沒有把握的話語。」華清江低聲說著。「以他的身份,不可能造這種謠……再者,你師父也承認了。」

  「師父……」

  「那天晚上,是場公平的決鬥。」華清江冷冷笑著。「他使左手,我也使左手。」

  「……師兄……」

  「我留了他一條命。」華清江淡淡說著。「畢竟,我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在那入了夜的時候,天空下起了細細的小雨。

  看著眼前的師尊,華清雨的眼睛不自覺地紅了。

  躺在了床上『養病』的師父,手筋腳筋被挑了斷,一見到了他,就是激動地要喊。

  然而,一張開了嘴,那連根被切下的舌頭,卻更叫人心痛了。

  「師兄!」轉過了頭,華清雨痛心地喊著。

  「這是他要加的條件,怨不得我。」華清江說著。「我只說要斷了敗者的手筋,他就說要做到這種地步……想是怕我說出去吧?卻也是沒想過,我是真的下得了手的。」

  咬著牙,重新轉過了頭,華清雨喊著眼淚。

  「若是……若真是那葉月明的毒計,我就要他死得慘不堪言!」

  「……若真是人家的毒計,他就不會做這種約定了。」華清江看著床上『病重』的前任掌門,眼神冰冷。「惱我犯上?一劍了結不成,還要我斷手腳切舌?若我真是不如他,此時躺在床上的人不就是我?」

  「……師父怎會如此?他……」

  「只是苦練一年有餘,就以為勝得了我,妄自尊大。」華清江冷冷笑著。

  「……可青城掌門怎讓您……他難道不曾求過情?」

  「總共有五十三個人,華山青城的都有,是那場比賽的見證人。」華清江說著。「再說,整個華山,現在還有誰敢忤逆我?」

  「……師兄……」看著華清江,華清雨卻是有些害怕了。

  那溫和的、喜歡助人的,總是笑著的、甘願暗淡平凡的師兄哪裡去了?

  如今眼前站著的,的的確確是一派的掌門了。

  「哈……哈!」

  身後,師父似乎在喊著些什麼,於是華清雨重新轉回了頭。那激動而悲憤的眼神,以及濃濃的祈求,是要想說些什麼……

  「想死吧!」華清江淡淡說著。

  華清雨轉過了頭。

  「每個來照顧的人,讓他咬著筆寫字,他都像要死。」

  「……師兄,您這樣……」

  「太過殘忍?」

  「……沒錯!縱使千錯萬錯,他還是您師伯,我的師父,您……」

  「……奇怪了,你的石青只不過是受人指使都讓你殺了為師父償命,如今元兇就在眼前,你竟然說我殘忍?」

  「……我……」

  「據唐門的人說,我師父受了足足六個月的苦楚,才死了。」華清江雖說語氣冷淡,然而雙目卻是通紅。「如今,他才挨了七天就想死?沒這麼容易。」

  「……師兄……冤冤相報何時了……」心中不忍,華清雨求著。

  「想助他自盡的人,都讓我逐出了華山。」華清江轉過了身去。「我若還是掌門人的一天,這事就是我做主。」

  「師兄……」

  「……我曉得,最大的阻撓本就會是你。」華清江淡淡說著。「拔劍吧。」

  華清雨的臉色青白。

  華清江背對著他站著,背脊挺直,手上無劍。

  看著自己師兄的背影,華清雨的手緩緩挪到了腰上的長劍。

  「我早就想……會會你這個華山的新秀。」華清江說著,帶著冰冷的笑容。「華山的正統傳人,真的就只有你一個?」

  華清雨拔了劍。

  華清雨手上,是平凡鐵匠打的,用這平凡鋼鐵煉成的長劍。

  華清江在那個瞬間踩了方位避開,左手抽起一把古劍。

  師祖傳下來的古劍,師父唯一不肯讓出的寶劍。卻直到了現在,才破了土、現了世。

  那平凡的鐵劍怎抵得住上古的利器。儘管劍招純熟、劍氣凌人,才剛擋下了三招,便已滿是缺痕。

  華清江見他拿的是凡鐵,眉頭便皺了起。正當停了劍招,華清雨卻將劍法施展了開來。燦燦的劍影,割破了門扉、割開了簾幕,清冷閒淡的劍意。

  清風夜雨。

  在這個狹小的室內,面對著一個絕頂的高手,手上拿著凡鐵、對著一把上古的神器。

  這劍招,美則美矣,卻不是這麼用著的。他該在清風中、夜雨下、閒談之時使開。

  在這裡,它傷不了這個高手。

  然而,華清江卻還是停了劍。而華清雨,則是轉過了身去,遞上了劍尖。

  這劍,透胸而過。透過的是自己師尊的胸膛,是自己師尊送上來的胸膛。

  華清江沒有阻止。

  於是,本是哀絕的雙眼緩緩閉了上,華清雨才抽回了劍。

  磅鏗。

  承受不住那內力,長劍斷成了兩截,掉落在了地上。

  華清江只是低頭看著。

  咚。華清雨雙膝著地。跪著的卻是自己的師兄。

  「……起來吧。」華清江淡淡說著。

  「清雨該死。」

  那劍招,本是二師叔傳給了他們的。在那清風明月之時,在華山的山峰,師叔一遍又一遍地使著。

  「懂不懂?」

  華清江是第一個懂的人,在師叔下了山後,傳給了華清雨。

  「懂不懂?」

  只有與自己師父一樣的胸襟,才使得開這套劍法。他本是第一個懂的人……

  懂得了這套劍法,習得了師父的真傳。韜光養晦,只在月夜之時練劍,避開了爭鬥的漩渦,雲淡風輕……

  「……起來吧。」華清江淡淡說著。

  「將軍。」

  吃下了一個炮,葉月明淡淡說著。

  對弈之人,卻是心神不寧地看著整個棋局。

  說了兩個字後,就不再說話的男人,靜靜等著對手的棋路。

  手上拿起了一隻象,那人也只是靜靜地看著。

  「我輸了。」那人放下了棋子。

  「你的象,可以吃了我的馬。」葉月明淡淡說著。

  「就算吃了,再三步,也是敗在你的炮上。」那人輕輕歎著。

  「既然如此,何不吃了我的馬?」葉月明問著。

  「既然如此,何必犧牲我的象。」那人說著。

  「將了軍,整盤輸,這象總要死。」

  「……可至少不是死在我的手裡。」

  「……像極了,你婦人之仁。」葉月明輕歎,重新排起了棋局。

  「……還要死多少人?」那人看著棋盤,輕聲問著。

  「這就要看你。」葉月明抬起了眼睛,緩緩說著。

  「……像極了你,借刀殺人。」那人輕歎,扶著桌子,在這月夜之下勉強站起了身。

  「需要人扶嗎?師弟?」

  「不用……您看這棋局就好。」

  由著青城門人與自己師弟處理喪事,同樣身上帶著孝的兩人,在日正當中之時,也在涼亭對桌而弈。

  「其實,你回來得正好。」華清江說著。

  「……怎麼了?」看著棋盤,華清雨問著。

  「有件麻煩事。」華清江歎著,指了指自己的馬。「小心我得馬。」

  華清雨連忙看了過去。

  「北方……有個新的王朝,你可知曉?」

  「……不知道。」華清雨抬起了頭。「怎麼了?」

  「那朝廷,要我率華山回去。」

  「回去?」

  「回去華山。」華清江沉吟著。「胡人已經退了去,那朝廷讓我們回去。」

  「有這種好事?」

  「……只是收買人心之舉,花不了銀、用不了人。若真回去,就是承認了那個王朝。

  「……可總比寄居在青城的好,在這兒,只是另外一個偽王朝。」

  「……沒錯。」華清江看著棋盤,低聲說著。「師弟,下快些,天要黑了。」

  「催著我,撓著我,難怪師兄要贏了。」華清雨笑著。

  「誰叫你總是舉棋不定?」華清江也笑著。

  華清雨一歎,動了卒。

  「不聽我的勸?」華清江皺了眉。

  「既然擋不了,就闖闖敵陣了。」華清雨笑著。「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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