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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玄小佛 「我站都——站都站不住,剛才上廁所——,差點——差點跌下去。」 搞的愈要死不活愈好,讓這凶巴巴的女人對自己沒防備,羅小路走到床沿邊,故意的跌了一交。 「唉喲、我兩條腿一點力量也沒有,我全身——全身發軟——。」 羅小路裝的還真像,護士小姐使盡了力氣,扶羅小路上了床,那張冰塊臉,顯出了一點人情味。 「你流血過多,體力一時恢復不回來,沒多大關係,過兩天就會好。」 「謝謝你。」 羅小路聲如游絲,眼皮半瞇著:「我好累、好累,我想睡覺了。」 實在是好演員,五分鐘都不到,羅小路連鼾聲都有了。護士小姐放心的坐著,眼皮一下比一下重,開始還偶而強睜開眼睛看一看,到後來,整人就靠在牆上,動也不動了。 羅小路偷睜開一隻眼睛,再睜開另一隻,上半身坐直了,護士小姐沒動靜。羅小路跟隻貓似的,躡手躡足的下了床,躡手躡足的走進廁所,悄悄回頭,看護士的頭還是靠在牆上,穩的不得了。羅小路捲起醫院裡寬大的睡衣褲管,兩手往窗台一攀,左腳先鉤上去,右腳跟來,三尺寬不到的水泥道就在眼下,羅小路很有秩序,放下一隻腳,站穩了,再放第二隻,整個人就這麼順利脫離了病房。 頭從窗口探進去,護士睡的好好的,又放心,又安靜。羅小路一步一步順著水泥道往前望前方,不敢稍偏左看,底下是一兩丈的距離,掉下去,連全屍都收不到。 這條水泥道,照平常走路來說,三十秒不到就能走完了。但此刻已天色漆黑,心情緊張,又耽心跌下,羅小路扶著牆,一步一頓,不曉得走了多久。 好漫長,好漫長的一條路,羅小路手心都濕了,總算走到了防火梯口。 驚魂未定,氣都來不及喘一口,羅小路算是個膽大的女孩,只見她縱身懸空一越,人就翻進了防火梯。 這是分秒必爭的時刻,光著腳,羅小路一圈一圈,像罩了眼睛的驢,悶著氣,衝了下去。 下了樓,就是一道難題,醫院門口有守衛,三更半夜,穿著醫院的睡衣,那還出的去? 翻牆是羅小路的老本領,從前每隔幾天,就會選戶人家去翻,長久下來,羅小路太駕輕就熟了。 連續三關,羅小路輕而易舉闖過了,一出了醫院,羅小路的第一個目標是去找以前那票朋友,那些朋友,雖說個個混蛋,個個是害蟲,不過,個個都講義氣,尤其自己從監獄裡逃出來,那還有什麼話說。 在外面混混的人,一個個都身強體壯,羅小路更是結實,雖然才割腕流了大堆的血,但血漿啦、葡萄糖什麼的,羅小路早就恢復過來了,在無人無車的空馬路上跑,羅小路速度快的像腿上裝了彈簧似的。 從前大伙沒地方睡,沒地方吃,都聚在一個叫黑皮的傢伙那,黑皮挺講義氣的,大黑臉一張,送過兩次管訓,一年前想不開,和一塊混混的凌碧梅結婚了。結了婚以後,大伙就很少去他那兒了。不過,結了婚的他,還是老樣子,成天無所事事,東偷西騙,跟凌碧梅倆,湊合的搭檔,過那種社會寄生蟲的生活。 黑皮住在二樓,羅小路上氣不接下氣,跑到黑皮住的公寓,一頭一臉一身的汗,醫院裡那套睡衣都透濕了。 三更半夜有人來敲門,黑皮早就習慣了,那伙烏煙瘴氣的傢伙,沒得落腳處,走頭無路了,總是像遊魂似的,跟鬼一樣的飄過來。 急促的門聲,不但敲醒了黑皮,也敲醒了凌碧梅。黑皮揉著眼皮,亮了燈,門一打開,嚇了他一跳。 「小路!」 凌碧梅也出來了,挺著肚子,同樣吃驚的睜大了眼。 「快關上門,我逃出來的。」 羅小路身子閃進去,黑皮趕忙關上門。 「我的祖奶奶,你本事可大咧,怎麼逃出來的?」 「你的手怎麼了?」到底是女人心細,凌碧梅一眼就看到羅小路纏紗布的手:「在裡頭跟人家打架啦?」 這時候,羅小路整個人都虛癱了,一頭倒進沙發,累的爬不起來,胃餓得都痛了。 「等下再告訴你們,現在先給我弄點吃的,他媽的,我餓慘了。」 「碧梅,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吃的。」 「你先給她一杯水。」 邊朝廚房走,凌碧梅邊回頭說著:「再拿條毛巾給她,她一頭的汗。」 毛巾和水都拿過來了,黑皮自己點了根煙,丟給羅小路一根,羅小路像見到毛友似的,狠狠的抽了一大口。 「他媽的!好久沒抽了,都快忘記煙是什麼味道了。」 「你膽子可不小,要是被捉回去,那你就慘了,不曉得那一輩子才放你出來,搞什麼嘛你?半年又不長,你是哪點想不開?」 凌碧梅端著一盤蛋炒飯出來了。這個曾經野的不得了的女孩,挺著肚子,居然一點從前的壞樣子都沒有了。 「就剩一點昨晚沒吃完的飯,我放了兩個蛋炒,你將就吃點吧。」 「老天爺。」』接過盤子,羅小路拍拍凌碧梅的肚子:「居然要當媽媽了,你們不是發誓不要孩子的嗎?」 「黑皮要的嘛。」 凌碧梅羞紅了臉看了黑皮一眼:「他說混一輩子也那麼窩囊,乾脆養個孩子,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算了。」 「說吧,小路,什麼事情想不通要逃出來?」 黑皮關切的抽著煙。 「讓我把飯吃完再說可不可以?」羅小路舒不得的放下煙,狼吞虎嚥,大口大口吃起飯:「你們幫我做件事,查前幾天的報紙,有一條新聞,一個叫舒雲的女作家,兩個男人為她打架,一個受了重傷,住在醫院,查查看是哪家醫院?住第幾病房?打他的男人是幹什麼的?」 「怎麼?就為這事跑出來的?」黑皮吃驚的問。 「反正你們替我查就是了,我明天就要去醫院。」 「這簡單,博愛醫院,五○三病房。打他的那個男的是個飛機駕駛,住在香港,偶而來台灣,是那個女作家的男朋友。」黑皮又補了一句:「現在還在台灣,就住在那個女作家的家裡,怎麼樣?還要曉得什麼?」 「謝謝囉,黑皮,這筆賬,等我出來以後,加倍報答。」羅小路拍著黑皮的肩,一付江湖味:「碧梅,衣服找出來沒?我要走了。」 「喏。」 凌碧梅把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遞給羅小路:「你真的要去?被人家發現了怎麼辦?」 「天都黑了,誰會注意我?」 「喂,小路,不是開玩笑的,你一定要自動回去,逃獄逮到不是鬧著玩的。」 「聽黑皮一次,小路。」 「我今天回來的時候,注意晚報,還沒有消息,再不回去,明天就上報了,我看我明大陪你回去算了。」 「管他什麼報,事情沒辦完,我是不會回去的,好了,我走了。」 「等一等,小路。」 凌碧梅善良的望著羅小路的手:「注意你的手傷,還沒有拆線呢。」 拋下感激的一眼,羅小路正要出門,黑皮塞了幾百塊錢過來。 「車錢。」 「謝了。」 羅小路揚揚鈔票:「有借無還的哦。」 「看完了那姓程的,早點回來。」 笑笑,羅小路頭也沒回,到了街口,攔了輛計程車,就直開博愛醫院。 ☆☆☆ 五○三病房裡,程子祥今天已經呆了大半天了,晚飯也是金嫂從家裡端過來的,程子祥草草喝了點湯,就叫金嫂收起來了。 「老爺,你回去吧,昨晚你一夜沒睡了。」 是累了,昨夜就坐在床頭,白天又處理了一大堆事物,五六十歲的人了,真的撐不住了。程子祥站起來,看了熟睡中的兒子一會兒。 「好吧,那我回去了,這兒交給你了。」 「你儘管回去好了,不會有事的。」 「有什麼事,你打個電話回來。」 「我曉得。」 程子祥走了,金嫂東摸摸西摸摸,一會兒拉被,一會兒弄枕頭,口裡唸經的似,有一句沒一句咒著。 「該死的女人,一輩子沒好報應,我等著看你有什麼好下場,殺千刀的,該死的——。」 金嫂念到一半,門被推開了,還以為是護士什麼的,沒想到,一回頭,是個女孩,短短的頭髮,牛仔褲、T恤,手上水果、點心抱了一大堆,還有一束玫瑰。 「你找誰呀?」 「我來看程多倫。」 說著,羅小路就過去了,也不管金嫂,走到床邊,抱著的東西,落了一地:「大白癡,天吶,大白癡。」 全身裹滿紗布的程多倫嚇壞羅小路了,這個大白癡怎麼傷的比媽說的還厲害,金嫂一步跑過來,插著腰。 「喂,喂,喂,你嚷嚷個什麼呀你,大吼小叫的,你是誰呀?」 這個金嫂羅小路一眼就認出來了,死老太婆,不是她多管閒事報警,自己也不會坐牢。但是這口氣,現在得嚥回去,吵起來,倒霉的是自己。羅小路緩和下面孔,和善的帶了一點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