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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玄小佛    


  「你找誰?」

  「我是——我是羅小路的朋友,我——。」那種習慣性的無措,又使程多倫開始結結巴巴的了。

  婦人站起來,抖了抖衣裙,臉上略顯驚愕的神色,即刻不耐煩的又坐回矮板凳上,繼續扳過小女孩的頭:

  「她不在。」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在。」程多倫咽一下口水,上前一步:「我昨天在監獄——。」

  程多倫話沒講完,婦人又再度站起來,腿上的小女孩差點跌倒。

  「她跟這個家庭已經脫離關係了,法院愛判她幾年就判她幾年,我們管不了,也沒有那精神去管。好了,你可以走了。」

  婦人講完,用勁的坐回板凳,一把捉過目瞪口呆的小女孩,狠狠的按在腿上,再也不抬頭了。

  程多倫站在那,被婦人的舉動震得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兩隻手揉搓了半天,鼓足了相當的勇氣,嚥了好幾回口水。

  「羅伯母,羅小路關在裡面,她很想——。」

  婦人的兩隻眼睛,凶煞的瞪著程多倫。

  「我跟你說了,她跟這家庭已經脫離關係了,你走吧,別再來煩我了。」

  揉搓著手,程多倫知道自己無法達成羅小路托付,而羅伯母又連讓自己講話的機會都不給。站了一會兒,黯然,難過的走出去。

  「死人了,你這個死丫頭,看什麼看,頭低一點!」

  羅太太硬按過小女兒的頭,暴躁的罵著,兩隻手有些不穩定的抖著。程多倫在木板房外面,聽得一清二楚。

  叫了車趕到監獄,正好趕上會客時間;玻璃窗那邊的羅小路高興的握起聽筒,程多倫從沒看過羅小路笑得這麼高興、這麼好,這時,程多倫覺得鼻酸酸的,就要掉下淚來。

  「見到我媽了嗎?她怎麼說?她會來嗎?」

  程多倫真願意自己能編謊,那樣一張期待的臉,還帶著笑容,程多倫難過死了,一句話也不能回答。羅小路的笑容慢慢退去了,退得很平靜,出乎程多倫的意料,這個奇怪的女孩,她似乎堅強得很,堅強得永遠使人無法意料,堅強得減少了程多倫難過的負荷。

  「她不願意來看我,是不?」  羅小路勉強的擠出一絲苦笑:「其實——,我早預料到了,我心理有準備的,我知道她不會來,我能料到的。」

  程多倫握著聽筒,望著羅小路,那股鼻酸,已經變成眼角的潮濕了。

  「你看你那陰陽怪氣的樣子,有什麼嘛?我才無所謂呢!」肩一聳,手一挺,羅小路努力做出瀟灑的樣子,努力做得不在乎,而這些到底熬不過內心的悲傷:「我一點都無所謂,我預料——,我根本——。我才——,我——。」

  哭了,羅小路哭了,真真實實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滴下來,放下聽筒,抬起藍色的囚衣袖管,肩膀一抽一抽的,玻璃外的程多倫靜靜的,好幾顆眼淚一塊流下來,找手帕摸不到,也抬起了袖管。

  玻璃外的人,眼淚擦乾了。玻璃裡的人,放下手,抽泣的肩緩和下來了,倆個人拿起聽筒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羅小路先開口。

  「好了,我現在不難過了。」  擦乾臉上剩下的淚痕,羅小路對程多倫笑笑,看得出那抹笑是費了多大的力量撐出來的:「告訴我一點我家的情形,除了我媽,你看到誰?」

  「你妹妹。」

  「哪一個妹妹?有多大?」

  「大約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哦,那是我小妹。你去的時侯,她們在幹嘛?睡午覺?」

  「你媽媽坐在小板凳上,你妹妹的頭趴在你媽媽腿上,然後電風扇在旁邊吹,你媽媽在摸你妹妹的頭髮,好像在找東西,我不知道在找什麼。」

  羅小路馬上很熟悉的笑起來。

  「那一定是我媽在幫我小妹捉虱子。」

  「捉虱子?」  程多倫奇怪的歪歪頭。

  「對,捉虱子。」羅小路很親切的笑著:「你是住慣了漂亮的大房子,不曉得那些違章建築有多髒,一家挨著一家,只要這家的哪個小孩長了一頭虱子,不出三天,左鄰右舍全染上了,比肺病還染得快。」

  「你的頭髮也長過虱子?」

  「哼,才多呢,他媽的,那些不要臉的虱子,一住上癮,子子孫孫,他媽的,趕也趕不跑。」

  這些形容詞,聽得玻璃外的程多倫大笑。

  「後來你怎麼把它們趕跑的?」

  「才趕不跑呢,它們賴定了,現在還有,你要不要看?」

  說著,羅小路就側臉翻那頭短髮,沒等程多倫附身仔細瞧,會客時間就到了。

  「他媽的!怎麼這麼快?喂,大白癡,明天早點來,我還有好多話告訴你。」

  依依不捨的放下聽筒,羅小路在玻璃裡,還一個勁的比手劃腳,程多倫在外面猛點頭。

  ☆☆☆

  「你沒辦法想像她有多難過。她故意裝著不在乎,還故意笑,後來,她還是哭了,不過,哭了一陣,她甩甩腦袋,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舒雲靜靜的聽,讓愈講愈激動的程多倫,盡量的發洩負荷著羅小路悲傷的情緒。

  「她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孩,好像天下沒有什麼事能擊倒她,她永遠都是昂著頭,手一揮,一副誰都不放在眼裡,誰都難不住她的樣子。可是,她今天是真的難過,我一定還要去找她媽媽,我一定還要去找她媽媽,我一定要求她媽媽去看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家裡的人,竟然連她坐牢了,都能丟開這份骨肉之情,看都不去看她?」

  「我也不大明白,她說不怪她爸爸、媽媽,因為她太傷他們心了。」

  「哪天我去看看她,你告訴她,我很喜歡她。」

  舒雲這句話,程多倫激動得雙手搓了起來。

  「你是說,你很喜歡她。」

  「嗯,我很喜歡她。」

  「真的?」

  「當然,她很可愛,她的吊兒郎當,她的粗枝大葉,她對事情的瀟灑,還有——她的早熟。」

  「早熟?」

  「她是個早熟的孩子,以後你會發現。而且,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我想,她縱使做錯過事,傷過父母的心,也一定有原因的。」

  舒雲想彈煙灰,正要起身,程多倫馬上走過去,把煙灰缸遞到舒雲面前,舒雲凝望著程多倫一會兒,說了聲謝謝。

  「將來嫁給你的人,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程多倫握著舒雲的手,輕輕的,好小心的握著。

  「我不要娶任何女孩。」

  「別說這種話,別忘了我們的協定,嗯?」

  「我不管,我眼裡所看到女孩,只有你。」

  「說錯了,你看到的這個不是女孩,是女人。」

  舒雲側著頭笑:「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

  「我不管是三十還是八十歲。」

  「別講傻話,你該找個年輕的女孩去談戀愛,去做年輕的夢,像羅小路那樣,年月相當,想法相當,興趣、嗜好、對人生的要求都相當的,知道嗎?」像長輩般,舒雲捏捏多倫的鼻子。

  程多倫跳起來,坐跪在舒雲面前,抗議的仰著頭。

  「我和羅小路才不相當,我跟你說過了,她亂討厭我一把,而且,我不可能喜歡她,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型。」

  「你還挑剔得很呢,告訴我,你喜歡哪一種型的女孩?」

  「你。」

  舒雲身子往沙發後一靠,搖搖頭,嘴角的笑容輕微的掛著,像一個母親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不正常,知道嗎?別忘了我們的協定,來,我們該進書房了。」

  第五章

  很難得的,程子祥回家吃晚飯,但兒子卻不在,程子祥坐在客廳,不時的看牆上的鐘,金嫂已經擺好飯菜了,鍾上的針一下一下的滑過去,再去看它,已經七點了。

  「老爺,你別等了,我看你先吃吧,多倫常——。」

  話到口,看程子祥臉部表情不對,金嫂馬上吞回去。

  「他經常怎麼樣?你說。」

  「他——唉,老爺,我看你再不能不理睬了,自從那次一晚上沒回來,你打了他以後,他經常不在家吃晚飯,你再這樣不理不睬,他會叫那個女人騙得不曉得是非黑白了。」

  程子祥來回的踱著,一遍一遍又一遍。

  「你跟蹤的也沒結果?」

  「我看他是發現了,最近都是我不注意的時候出去。」

  「好吧,你把菜收起來,我不吃了,多倫回來叫他到我書房來。」

  上樓進了書房,程子祥雪茄一口接一口的抽著。兒子的問題著實令這個成功的企業家傷透腦筋。

  該用什麼方式、什麼態度來影響兒子?程子祥費心的思考,不曉得思考了有多久,外面在敲門。

  「進來。」  進來的是程多倫,程子祥放下雪茄,笑容滿面,十分和藹,又忙著拉椅子。

  「吃過飯了嗎?沒吃過叫金嫂給你熱。」

  「吃過了。」

  程子祥關上門,滿面笑容的從抽屜裡拿出煙,給了兒子一根。

  「來,抽根煙,這樣談,氣氛比較好一點。」

  自從找工作開始,程多倫每回面對的是一個令他陌生,令他不習慣、不熟悉的父親。兩個禮拜前還那樣咬牙切齒的打自己,碰了面理也不理,今天又奇特得像朋友似的邀自己到他書房,遞煙、拉椅子。程多倫不曉今天又將有什麼結局,待命的坐著,接過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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