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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小林子    


  「好噁心,你幹嘛講得這麼溫柔,他又聽不見。」

  「哼,你就知道他聽不見?他就是聽見我說的話,所以才活下來的。」蕭子靈不甘勢弱地挺起了胸。

  「喲喲,你是說,他是為了你才活下來的?」

  「當然。」

  「喂,你也未免太自滿了吧。」那長老揚起了眉。

  「這是自信。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當然就要為了我醒過來。」

  於是,當門簾被掀開的時候,日光照在了唐憶情的臉上。就當唐憶情下意識掙扎著想要遮住刺目的光線時,那剛剛走進來的蕭子靈,就歡喜若狂地撲了上去。

  「唔……」

  唐憶情還來不及察覺那重量的真面目,蕭子靈就已經大喊了起來。

  「憶情!憶情!」

  誰?

  「憶情!喂!」

  被大力搖晃著,唐憶情只覺得天旋地轉。

  「別搖得太大力啊,小心又把他搖死了。」那長老隨後走了進來,悠悠說著。

  「啊……對喔。」蕭子靈可愛地笑了一笑。

  「沒事了。」

  那自稱是蕭子靈二師伯的男子,連早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完,就被蕭子靈拖來了唐憶情身邊。

  雖然嘴角始終沒有上揚過,不過,還是拉過了唐憶情的手,仔細地診了腕脈。

  「可是,他看起來好虛弱的樣子。」蕭子靈擔心地看著眼簾微閉的唐憶情。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又沒了內力,自然得再躺幾天。」

  這樣啊……蕭子靈鬆了口氣。

  「真是抱歉,你的武功是保不住了。」那男子對著唐憶情說著。

  唐憶情睜開了眼,勉強笑了笑。「能保住……一條命……就是萬幸了……」

  「哎呀,重新練起就可以了啊。反正他本來……」蕭子靈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

  「……本來就也沒有多深的底子。」唐憶情一邊笑著、一邊補充著。

  「……你生氣啦?」蕭子靈小心翼翼地問著。

  「這是實話啊,我生氣什麼?」唐憶情虛弱地笑著。

  站起身來,那男子一手搭著唐憶情的腕脈、一手搭著唐憶情的鼠膝,過了一會

  兒之後,緩緩問著。

  「……你小時候,是不是不良於行?」

  「咦?您……」掩不住詫異的表情,唐憶情睜大了眼睛。

  「八成是因為受過重傷,所以下肢血行滯流。」那男子又緩緩說著。「跟以前一樣,多練內力,打通血脈,就能再度行走,不用慌張。」

  「……大夫……」

  「我開點通血的藥給你,你的腿就不會酸麻了。」

  唐憶情的眼睛,越睜越大。他……他根本就還沒說出來,為什麼他會知道……

  「傷口還疼嗎?」無視兩個吃驚的小鬼頭,那男子繼續說著。

  「……不會。」

  「不會?那你的脈象為什麼這麼亂?」

  「……這……有一點。」

  「我最恨的就是逞強的病人。」

  「……大夫,我胸口很痛、很悶。」唐憶情輕歎一聲。

  「我再加點止疼的藥給你。蕭子靈,你過來,我教你怎麼幫他運氣,他會好受一點。」

  看著兩人,唐憶情的心裡有點百感交雜。

  而較遠的地方,先前自稱是丐幫長老的男子,正在讀著幾份書信。幾個人恭立在一旁,靜靜等著那長老的裁示。

  其中,一個男子注意到了唐憶情的目光,微微抬起了頭。

  唐憶情朝他微微笑了笑,然而,那名男子卻是回給了他一個白眼。

  黯然地移開了目光,唐憶情閉上了眼睛假寐著。

  當蕭子靈跟著他二師伯去煎藥,亦或是去替唐憶情拿飯的時候,長老的棚裡,往往就只剩唐憶情和長老一行人。

  那長老似乎有永遠都讀不完的書信,而在一旁的人,給唐憶情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了。

  「長老,您再這麼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靖州那兒、杭州那兒、京城那兒、泉州那兒,都在等著您裁示哪。」

  「我這不就在看了。」

  「可是,書信裡寫的有限,況且,這來來往往的也耽擱了不少時辰。咱家的掌櫃,一天到晚在等您的大駕,給您看帳冊、對清單哪。」

  「就是說!長老!您一不在,那林記就撈過界啦!」

  「泉州的酒商,一股腦兒嚷著要漲價,咱們就快要吃不消了!」

  「長老!」

  「這裡有病人,你們講話聲音小一些。」

  「是……」

  一直假裝睡著,唐憶情不敢睜開眼睛。

  他知道,因為自己的傷,他們這行人已經耽擱了快要半個月。

  長老的商隊剛從西域回來,本來要直接去靖州、然後再往南走。可是,為了不讓他的傷勢因為旅途的顛簸而更重,從他們救回自己以後,就一直停留在離華山不遠的地方。

  自己的腿雖然說不上殘廢,然而,就跟最初的幾年一樣,軟弱地連扶著牆壁都不能站起。幾年的努力全成了泡影,想起以往的種種,唐憶情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能再熬一次。

  不過……就算想要再練,憑他現在的身子,卻又根本沒有體力。這一耽擱,又會是好幾年。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人,就連煮飯、灑掃這些最基本工作都做不來……只能讓人伺候著……眼睜睜地吃白飯……

  「憶情,你……你怎麼哭了?你哪裡痛?我替你找二師伯來,好不好?」

  不要對我這麼好,蕭子靈……我不配……

  「憶情……」

  「我想回家……蕭子靈……我想回唐門……」

  「唐門?」

  當蕭子靈嗚咽地跟長老說著的時候,長老不由得詫異十分。

  唐憶情剛醒來沒幾天,就嚷著說要回唐門,蕭子靈勸也勸不住、哭也哭不贏,只好拉著早已忙昏頭的長老訴苦。

  隨著日程的耽擱,越來越多抱怨的、哀求的、擔心的書信,被快馬送了來。長老待在帳篷裡的時候,除了睡覺之外,幾乎都在處理著成堆的事。

  等著晉見的人,已經排出了帳篷外,將近有十來丈。

  現在,蕭子靈還是把等著的人都趕出了帳篷,才能跟那長老說上幾句話。

  「他要回去,就讓他回去啊。等一下我叫人送封信過去,請人來接他囉。」那長老瞄了一眼床上的唐憶情。唐憶情依舊是雙目緊閉。

  「不要!我不要他走!」蕭子靈喊著。

  「……可是,他的家又不在這裡……」那長老看了看兩人。「他想回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不管,我要留住他!」

  「……他現在又走不動,沒人帶他走,他又要怎麼離開?」

  天,這麼簡單的事也要來煩我。那長老歎了口氣。

  「可是……可是他說他要走……」

  「隨他說去,你假裝沒聽到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一直在哭……」

  沒辦法。那長老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緩緩走向唐憶情,而唐憶情聽見了腳步聲,也睜開了眼睛。

  一見到是那長老要跟他說話,唐憶情甚至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小心傷口,憶情!」蕭子靈連忙喊著。

  然而,唐憶情早已坐了起來。支撐著上身的兩隻手,還微微發著顫。看得蕭子靈的心裡是一陣的發酸。

  「我聽他說,你想回唐門,是也不是?」那長老溫言地問著。

  「是的。」唐憶情低下了頭。「打擾多日……救命之恩……憶情他日必定啣草結環以報……」

  眼淚滴了下來,唐憶情的頭,直叩到了床板。

  「憶情!你不要這樣!」蕭子靈慌了,七手八腳地就把唐憶情扶了起來。

  「我不記得我曾經做過什麼,救你的人又不是我。」那長老微微笑了笑。「你最大的恩人,可是現在哭得淅哩嘩啦的這個小鬼頭喔。」

  「我哪有哭得淅哩嘩啦的。」蕭子靈吸了吸鼻子。

  「如果是蕭子靈惹你生氣了,你儘管罵他、打他去。把傷養好再走,就這樣。」那長老又走了回自己位子。

  幾個人正朝裡頭探頭探腦的,那長老朝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繼續進來。

  「長老……我……我實在是沒有這個福氣繼續受您的大恩啊!」唐憶情哭著。

  「傷沒養好就走,遲早死在半路上。姓唐的,你可花了我不少銀子,在你把藥材錢、飯錢連同利息一起還我之前,我可不會放你走。」

  「噗……長老,您少算了衣服的錢。」一個送信來的男子,嘻皮笑臉地說著。

  「還有哪,這住宿的開銷、守衛的津貼,都得一起算。」

  「我怎麼會忘?等會兒開張單子給他,叫他看個仔細。」

  「……長老,您……」

  「就是這樣,別再給我討價還價。」那長老輕喝了一聲以後,打開新的書信繼續看著。

  「我古良從不做虧本生意。唐憶情,你給我記仔細了。」

  儘管有些受寵若驚,唐憶情自知不敵兩人聯手,也只能默默接受了好意。

  傷雖重。然而,只要熬過了生死這一關,在靈丹妙藥的幫助,以及蕭子靈不太純熟的照料之下,傷口已經漸漸結了痂,也長出了新肉。

  唯一的缺憾,也許,就是仍然無法行動自如。

  蕭子靈,那個長老,以及那些大夫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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