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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席月紗    


  忽然營帳外傳來一陣騷動,她警覺地踏出帳外。

  「出了什麼事?」眼前一小隊士兵匆忙地追趕著什麼。

  門口的衛兵恭敬地抱拳回答,「回將軍,剛才將軍帳外有人影晃過,小的派一隊人去追趕了。」

  她略一思索,恐怕是敵軍來刺探她對「厚禮」的反應。

  「那兩個使者你們看好了嗎?」

  「在專門的營帳裡看得緊緊的,那兩人吃喝一陣很早就睡了。」

  「睡了?」凌千蘿冷笑一聲,別人她不知道,但她認識的小素可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在敵營中安睡的人。

  「立即派人去查看他們到底在不在!」她才不相信他來送個東西就走,今晚他一定會有動作。

  門衛得令而去,她回到營帳想收拾一下就去視察軍營,卻被帳中平空多出來的人驚了一下,然後又平復了下來。

  「是你。」

  坐在帳中的正是剛才衛兵報告已經安睡的小素。

  他似乎故意露出臉上的傷痕,把原本可以遮住傷疤的頭髮都挽了起來,讓那張更加邪魅逼人的面孔完全展現在凌千蘿面前,更加惹得她心神不寧。

  那是她傷的第一個人啊,而且傷的是他。

  「我來看故人,如果不敘舊就走,不是太對不起我們七年的兩地相思了嗎?」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小素把玩著她剛才握過良久的斷戟。

  凌千蘿終於回神地從帳門口走近坐下,英氣逼人的臉上一片冷漠。「故人?在下是叫您滅神將軍呢,還是該叫您半面鬼將?殷將軍,七年不見,您的膽子真的越來越大了。」

  殷夙傲,她早該知道的。小素,其實應該是小夙吧。殷夙傲,一個在戰場上對她興趣濃厚的敵人,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武將。那個風雨雷鳴的夜晚,那場驚心動魄的比試,早就注定他們是戰場上的對手。

  而且全天下又有誰會狂妄到孤身潛入敵人內部,而不怕被碎屍萬段的?

  「身為落日國的皇族,居然會淪落為天曦國的戰俘在瓦子以色事人,殷將軍的作風真是奇特。」即使早有預感,但是她仍然難忍狂怒。

  這個殷夙傲欺人太甚了,如果當年她知道自己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個沙場魔鬼的話,她可能會不顧道義親手殺了他。

  他低低地笑了,陰柔的臉上儘是憐憫。「可憐的千蘿,你是不是很惋惜,後侮當日放了我?你該知道即使是你父親我也未必放在眼裡,更何況你們凌家會做出以眾欺少的事情嗎?」

  當然不會!所以他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來敵營拜見什麼故人,他吃定了一向光明磊落的她不會容許自己的對手就這麼死掉。

  所以她即使滿腹不甘,也不會洩漏他的身份,她是這麼一個心胸寬闊、大仁大義的女人啊……殷夙傲的心情七年來第一次這麼愉快。

  「千蘿,只要你喊一聲,饒是我三頭六臂也會被六萬大軍砍成肉泥。」他輕輕地接近她,臉上依舊是那種魔魅的誘惑,「快喊吧,只要喊一聲,半面鬼將就會永遠消失在你面前,天曦國的安危就暫時保住了,你通敵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夠了!」拒絕他的靠近,她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憤恨地看著他,「你明知我不會,我是凌家的人,不會你們那種卑鄙的手段,你到底來做什麼?」

  他的千蘿慌了啊。殷夙傲撐住下巴,貪婪地看著七年來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的凌千蘿。

  「我說了,我是來看故人的,每次只能遠遠看你,總是看不真切。我想知道你到底過得怎麼樣?你保護的人可曾對你感激?你現在後悔不後悔?」

  「有什麼可後悔的!」她冷笑,「無論別人對我怎樣,我只要對得起祖先、對得起天下的子民就夠了!殷夙傲,如果你很閒就回去備戰,三日後我和你決戰在此,這次我不只要你破相,我還要你的人頭!」

  殷夙傲無聲地笑了。還是老樣子,依舊是這麼一副慷慨激昂甘願犧牲的模樣。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

  他是落日國一家小商賈的後人,一朝比武轟動朝野,十五歲拜為武狀元,但是很快地流言鋪天蓋地的飛來,他的母親原來是宮中逃出來的一名妃子,懷著他和情郎私奔。如果不是他那張妖冶的臉完全是母親的翻版,還不會有人記得這件舊事。

  於是一夕之間,全家都被凌遲處死,而他做為一個恥辱活了下來。聽說了天曦國那個和他齊名的少年武將,所以他才帶著一絲好奇接近凌千駱,想知道一帆風順的人該是怎樣的聿福,卻不曾想到會遇上一個女孩。

  想到這裡,他忽然翻手從袖中拿出一小壺酒和兩個杯子。「何必這麼激動呢,沙場一戰七年前已經注定,今日何不讓我們把酒言歡,好好的敘敘舊情呢?」

  酒壺一打開,一股清香立刻充斥了整個營帳,凌千蘿警覺地看著他。他不會來問她,「知道這是什麼酒嗎?」

  她搖頭,從小爹爹就警告她,酒會影響武將的判斷,除非皇上賜酒,否則絕對不可飲酒。所以饒是她學富五車,偏偏對佳釀是一竅不通。

  殷夙傲當然清楚她不可能知道,因為凌長天不可能教她這些。

  「這是女兒紅,據說每當家中生了一個女兒的時候,就會埋下一罈女兒紅,等她出嫁那天再打開。」

  說完他含笑看著她。「你的女兒紅呢?」

  她沒有!即便有也是永遠喝不了了。凌千蘿黯了下眼神,立刻又凌厲地看著他看戲般的表情冷笑。

  「殷將軍要是對這個這麼關心,為什麼不多研究一下三日後怎麼佈陣?」

  「就憑你們這些殘兵?」他也冷笑,「就算凌家的槍法天下無雙,就算凌將軍統領有方,可是貴國的士兵我還看不在眼裡。」

  她無言反駁,殷夙傲或許狂妄,但是他說的是事實。

  天曦國的兵馬的確不能和落日國相比,更無法和他一手調教出的藍騎兵抗衡。

  「那麼殷將軍來又欲如何,勸降?可惜凌家沒有不戰而降的武將。」她的心頭淡淡地湧出一抹失落。

  七年前,她和殷夙傲即便有差距,差的不過是體力。但是現在他們的差距何止千里,即便她再優秀,殷夙傲還是可以完全不上陣便給他們天曦國重創。

  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放緩口氣看著酒杯慢慢說:「我說過了,我只是找故人喝一杯酒,既然七年前你欠我一聲道歉,那麼就請你陪我喝一杯吧。」

  殷紅色的酒液在通透的夜光琉璃杯中更顯粼粼,就算凌千蘿對酒一無所知,但是她依然知道無論是酒具還是酒都是極品。

  輕輕端起酒杯,看著面露微笑的殷夙傲,為了他臉上的傷,她仰首飲下,然後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這一杯,我是跟小素喝的,謝謝他在雨中給我溫暖。」

  他也仰首飲下一杯,然後看著她慢慢地說:「這一杯,我是和凌千駱喝的,謝謝他帶我到凌家,認識了……凌千蘿。」

  一語說完,那眼中的譏誚已經變成了一種難懂的眼神。

  恍惚間,她又聽到了七年前的那聲歎息。

  如果他們不是對手,如果凌千駱是凌千蘿,那麼他們會不會有其他的結果?

  答案是不會,因為沒有如果。

  凌千蘿看著營帳內的孤燈淡淡地說:「殷將軍,酒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卻摩挲著她飲過的酒杯,狡猾地笑了。

  「你可知道這是二十一年零八個月十三天的極品女兒紅,正好和你的年紀一樣。」

  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殷夙傲繼續笑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和你年紀一模一樣的,原本想等你生日那天再請你喝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厲聲喝道。她不能讓他亂了自己的心神,為將最忌諱心亂。

  「沒什麼,原本想等你生日請你喝的,卻忽然記起你的生日也是凌千駱的生日,所以我擅自把今天定做你的生日。」仔細看了看她浮出怒氣的明眸,他柔聲接著問:「你不介意吧?」

  她當然介意!

  「如果殷將軍一定要說這些醉言醉語,那麼在下不需要聽吧。」凌千蘿起身就要離開,心裡忽然有絲淡淡的疑惑。為什麼他們交談已久,都無人發現帳內的話語聲?

  心中一動,她快步揭開帳簾。站在帳外的門衛警覺地回頭,然後笑著問:「怎麼,將軍聊完天了?」

  這聲音不是先前的門衛!她警覺地退後一步。

  「你是誰?!」

  那人上前湊近了臉,笑嘻嘻地回答,「將軍不認識我了嗎?也難怪,我家將軍的確常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那張帶著些許倨傲的面孔,正是和殷夙傲一起前來的那個使者。她心中更是有些驚駭,什麼時候他穿著門衛的衣服站在帳外,而她居然沒察覺到!

  殷夙傲已經夠可怕,就連他身邊的人物也是這樣的高手,落日國果然是藏龍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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