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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楊蕙    


  一句帶色的話使得整桌人笑翻了天,恢復了往日的戲謔。

  陪著一塊兒大笑的童倉堤嘴角是跟著笑咧開來了,眼底卻全無笑意。

  他的牡丹?!

  ◇◇◇

  童家藥鋪內室,一身男子裝扮、面如芙蓉的鐵靳專注地看學徒搗碾她指定的藥量。「要碾成粉末。」琉璃般嗓音不疾不徐的指導著學徒。

  「是。」學徒戰戰兢兢地使勁磨碎藥。

  鐵靳的工作量沒因入秋後的涼意漸增而有所減輕,還是每日不間斷的四處出診,為人看病換藥。今兒個更是比平常勞碌,由早忙到晚。

  糟糕,天色都暗下,無法親自去了。估計桌上配好的藥包,鐵靳凝神思索著要委派誰去發送給那些生病的貧窮人家。

  「鐵少爺,蔣小姐又來了。」

  折磨人的女人又來了!

  聽聞入內室來的陳總管說蔣家小姐又上門,鐵靳不由得眉宇糾結,頭皮發麻,心中直道煩。

  縣內富商之一──蔣家的千金大小姐這兩年來常以身體不適為由,派丫鬟請她過府,有時藥鋪太忙,她抽不出空前往,蔣小姐乾脆親自移駕至鋪子裡來看病。

  初時,鐵靳當真以為她是受了風寒,生了病,非常仔細地為她診視。一把脈下來,發現蔣家小姐根本身子骨無痛無病,壯得像頭牛,便開始懷疑她看病是另有所圖。「陳總管,請轉告蔣小姐,說我出門看診去了。」

  「這……」陳總管面有難色的吞吞吐吐。

  「不敢?」

  「小的知道蔣家小姐的行徑是過火了點,而且小的也替鐵少爺告之蔣小姐你不在鋪子裡,可是她一口咬定你就在鋪裡,好像在咱們這兒放了眼線似的。鐵少爺,小的承受不了她高壓逼迫啦!」

  有誰家小姐像她一樣的膽大包天?想嫁人想瘋了,不怕人說閒話?可惜她找錯了對象,相錯了人囉。

  說什麼她也不可能會娶她為妻,就算能,也不會傻得找這位恃寵而驕、無理取鬧的千金大小姐來害自個兒的後半生。

  一切都怪爹。

  丟她在童家,一丟就是十五年,不聞不問,還千叮嚀萬囑咐,不可暴露自己是「女兒身」,才會惹上說不清、理還亂的麻煩事。

  爹,女兒到底何年何月才可以撇開這邊的一切回家去?鐵靳無奈地舉頭望蒼天。「替我奉杯茶,請她等一下,這裡弄完,我就出去。」她氣弱又無奈地吩咐道。

  「是。」

  鐵靳微抬粉首,嗅嗅空氣。

  今天是月圓之日,對她來說日子特殊,得早早打發蔣小姐,不能讓那瘋女人給拖住了,不然「女兒身」的秘密是會不保的。「陳總管,還有事?」不是吩咐他回前頭去嗎?怎還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鐵少爺,恕小的直言,你在童家由小到大也十五載了,今年都二十有四,是不是該娶房媳婦,安定下來,也好讓蔣小姐死了心?」

  幹嘛童家上上下下都對她的婚事如此的關心?

  她未及男子弱冠之前,他們注目的焦點都放在阿堤身上。可是親情攻勢打動不了阿堤,無法如願的使他點頭為童家娶房媳婦延續香火後,他們把期盼轉放到她頭上,每年巴望著她快點成年、快點成親,看是否能因此動搖阿堤的決心。

  如果讓他們曉得,希望在她身上也宣告落空的話,不知童家兩老會不會太傷心?!

  童倉堤啊童倉堤,你怎不快快成家去,好讓我能早日回故里呀?「陳總管,難道你忘啦,我家鄉有個指腹為婚、不曾謀面的未過門媳婦。」

  「可是算算那位姑娘該有二十來歲了,卻不見她家人找上門來定日子,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掰出來的人,會有家人來,她的頭就剁下來給他當椅子坐。「不怪,不怪,家父當初為我訂下這門親事時有言明在先,我出外學得一技之長後,二十五歲那年再回家鄉完婚,現在離期限還有足足一年呢。」童倉堤,你最好爭氣點,在一年內找著媳婦啊!「別淨站在這裡和我閒聊,快到前頭招呼蔣家小姐,否則她氣一上來,你又得遭殃了。」她神采略黯,沉聲催促。

  「我這就去。」少爺沒娶妻的念頭,鐵少爺又早有了未過門的媳婦,老爺、夫人想要讓童家有第三代的願望看來是得等上好一陣子了。陳總管搖頭歎氣,快速撥開門簾,準備回前頭先安撫難纏的蔣家小姐。

  「呼──」總算又推諉了一回。鐵靳撫撫胸,吐了一口大氣。

  阿堤沒意願承襲乾爹的藥鋪子,她又非常討厭蔣家閨女一再的無理取鬧,還有她的二十五歲將至,在童家的日子是愈來愈難挨了。

  ◇◇◇

  「陳總管,鐵大夫為何還不出來為我看診?」藥鋪前頭,一名女子身著繡工華麗的絲綢霓裳,冷艷的睥睨陳總管。

  「蔣小姐,請息怒,大夫馬上就出來了。」陳總管必恭必敬的,深怕惹怒了她,換得惡毒的叫罵。

  「若是讓我發現你明著敷衍我,暗地裡通知大夫由後門走,小心我教人打爛藥鋪,拆了你這身老骨頭。」她陰鷙著眼,口氣尖銳地威嚇。

  唉唉唉!他一把老骨頭,得罪不起縣城裡有錢有勢的蔣姓大戶啊!

  蔣家老爺在城裡是有名的跋扈不講理,他的一對子女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不是好東西。

  蔣家兒子是全縣人人知曉的好色之徒,常常在街上見色心起,對稍有姿色的良家婦女毛手毛腳,甚至不知恥的直闖民宅,欲強行娶人為妾,使得姑娘家是遠遠見到他便花容失色,紛紛走避。

  眼前的蔣家女兒莉君生性驕縱蠻橫,看高不看低,下人若有不如她意、不順她心的,都難逃遭到毒打的命運。不幸在蔣府做工的人碰著她,都似見了閻王,不得不提著心、吊著膽做事。

  她會盯上鐵少爺,就是因為鐵少爺上蔣府為那些被打得躺臥在床、無法動彈的苦命下人療傷敷藥。

  那個在蔣府灶房做事的小六是怎麼說來著?他說蔣小姐第一次見著白玉書生型的鐵少爺,便失了魂般的一見鍾情。

  每天未見他一面,必定是如吞了炭火、吃了炸藥般,逢人就鬼吼鬼叫。絕的是,她千金大小姐老早已有婚配,卻為了鐵少爺吵著要退婚,吵得是街頭巷尾人盡皆知,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聊。

  真是可憐!

  可憐鐵少爺,為了讓蔣府下人有好日子過,不得不和這個凶婆娘虛與委蛇。「小的就算向天借了膽,也不敢自作主張。」

  「算你識相。」她輕蔑地以鼻息冷哼道。

  明明是個黃花大閨女,姿色也不錯,一張嘴卻吐不出好話,心腸壞得可以,難怪鐵少爺對她是能避就避,換上是他這個老頭兒,連碰她一下都不想,更甭說是動娶她的念頭。

  「蔣小姐。」

  蔣莉君的齜牙咧嘴在聽到心上人的聲音時,全部消失,瞬間換上病容,慼慼的聞風回頭,「鐵大夫,你終於出來了,奴家的頭都快痛死了,你快點來幫奴家看看嘛!」

  喝!盛氣凌人的嗓門又為鐵少爺化為柔情似水。陳總管見怪不怪,噁心的看著三天兩頭必上演的戲碼。

  「頭又痛了?我請鋪裡的大夫為你抓帖藥方。」閃躲開蔣家小姐伸來的手,鐵靳冷淡地說道。

  「哎呀!鐵大夫,你沒為奴家把脈,怎知奴家今兒個頭為何而痛?」拎起紗袖,露出整隻手臂,她不死心的拉住鐵靳的手。「你摸摸看嘛!」

  一天到晚不是喊頭痛,就是喊胸疼的,初時還當她是真的生病,三番兩次同樣的情形後,她又不是笨蛋,才不會再上當。「蔣小姐的病不是一天兩天產生的,是屬舊疾,鋪裡每個大夫都知悉,毋需指定我便可為你下藥。」壓抑下拂袖而去的衝動,鐵靳抽回被她抓住的手,咬牙柔聲說道:「蔣小姐,鋪裡事多,無法奉陪了。」

  「你不行拋下奴家。」心上人就要丟下她走出門,情急之下,她由後頭一把抱摟住鐵靳。

  她到底有完沒完!

  大庭廣眾之下,女孩子家不要臉的抱著一個「男人」不放,羞不羞啊?「蔣小姐,請自重。」鐵靳氣惱地喝令,並扯開圈圍腰身的手。

  「你不要把奴家丟給別的大夫,奴家便乖乖的不亂來嘛!」

  大花癡一個。鐵靳一邊檢視衣服領口是否被扯開,露出不該露的東西,一邊暗罵。

  好在,縛胸的布巾完好的在原位。

  「鐵大夫,快點幫奴家看看嘛!」

  天氣都帶著涼意了,她還穿酥胸半露的夏紗袖,沒生病真是狗屎運。

  鐵靳不理睬她的吱吱喳喳,掃視門外的天際。

  不好!

  不快點甩開麻煩精,酉時一過就來不及回童家了。

  非常時刻只好使出非常手段了。「蔣小姐,你在這兒坐一會兒。」鐵靳半垂眼瞼,笑容可掬的挽起她的手,帶她到藥鋪一角坐下。

  鐵大夫主動碰她的手了!

  美如冠玉,器宇軒昂,嘴畔總是不吝地含帶一抹淡笑,她纏了足足有個把月的鐵大夫終於對她笑了,還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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