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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言子    


  「對喔,我怎麼忘了,你認得他嘛!」冰兒雀悅地狂叫箸,箭步跳了起來,一古腦兒順勢攀上了查大大的後背,雙腳離地懸在空中晃呀晃的好不愜意。

  「大大表哥,我知道你向來就最疼你的冰表妹了,你最疼我的是不?你就教教我該怎麼對付那個壞男人嘛!喂,表哥……大大表哥……」她嗲聲嗲氣地哄著查大大,一張艷麗的小臉儘是哀求之意。

  又來了,每當她又想作怪惡整別人時,總會一反常態的惺惺做作。

  「喔,疼疼疼……」查大大隨口附和道,心底清楚得不得了,才不想笨得就隨她這個野姑娘瞎起哄。

  奇怪了?這冰丫頭的記性向來就沒多好,怎麼偏偏這種幾百年前老掉牙的糗事卻還記得那麼清楚啊?害他現在承認也不是、不承認嘛也不是。唉,千萬別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否則……

  「你也得先讓貧僧喝飽、吃足、看夠了,再為你指點迷津嘛,好唄?」唯今之計就只好先採取拖延戰術再說,搞不好拖久她就忘了吧。

  「此言當真?」冰兒捏住他的飽滿大耳。

  「當真——」

  「那好,妹子我就陪在一旁為你助興。喝酒有我斟、吃肉有我挾、看畫練功我也絕對奉陪到底。」冰兒反身一轉,很快便從桌後跨至桌前,一屁股坐下去,專注得比她在莊裡幹活還認真。

  「冰兒……這狀況讓旁的小和尚瞧見了不太合禮吧?」他左顧右盼,苦笑兮兮地問道。

  只見冰兒低著頭,根本沒把他的苦口婆心給聽進去,攤開了從查大大手裡搶來的那卷竹簡春宮畫,低呼一聲。「咦?真是稀奇了,這畫裡一堆什麼『飛仙春戲』、『推車進寶』、『璣衡旋天』……有的沒的古怪招式,真要使起來的話,豈不累得人仰馬翻了嗎?」

  「冰丫頭,閉嘴啦……」查大大惱得連忙慌張地壓低聲暗吼道。

  第三章

  幾盞星光點綴下,圈欄牧場裡依舊只是一片暗黝黝的黑。

  夜深,人卻還未靜。

  「有酒便飲……今朝醉,有財便散明日賺……有情人兒齊歡、歡唱,有義人兒莫……分散。別、別盼望天黑,別……強說離別……別、別……」

  幾杯老酒下肚後便醉得一塌糊塗的人,用她那副原本就不怎麼清脆,此刻也只有更顯得嘎啞不全的破鑼怪嗓清唱著她自編自譜的飲酒歌。

  「喂喂喂,唐冰兒——你安靜點啦……」只見黑漆漆的圍欄邊兒,查大大冒著汗、氣敗吁吁地費力拖著他那位早癱成一團軟皮糖似的冰兒表妹。

  「頭頭頭,小心!」眼見著粗欄杆橫亙在前,還來不及攔手護住冰兒正欲仰起的頭,他自己便已經率先壯烈犧牲了——「唉唷喂呀!好疼哪!」

  「嘿嘿嘿……呼呼呼……呵呵呵……」眼神渾濁的冰兒分不清東南西北,歪著頭胡亂傻笑打招呼,身旁的樹木教她認成了個在風中飄搖不定的醜男子。

  「黑洞撈月映江水,滿城風雨探底尖兒……」她閉眼吟誦道,卻在緊要關頭忘記了後半闕的內容。於是,只好轉向那按住她身子的大光頭問:

  「那個……那個詞兒是怎麼寫來著?呵呵呵,我……我、忘、了。」

  「忘了?忘了好,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葷詞句你這丫頭不學也罷。」查大大拖了半天拖不住,索性把她架在背上扛著走,提腳跨過圍欄,走入草地皮。

  「奇怪?怎麼會忘了?人家明明看得……看得很正經、學得挺認真的……怎麼,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酒燒身熱的冰兒不安份地蠕動著,身體裡的熱跟困同時纏上了她。「唔……困死了,這床……怎麼晃來晃去的,這樣……教我怎麼睡個好覺……」

  「喂喂喂!別……別亂動啦!你這麼扭來扭去地沒個安份,咱要扛到幾時才能把你這小祖宗給扛回去呀?」查大大回頭一吼,就看見冰兒正凝著一雙漾著妖火般的朦朧眼神瞅住他。

  「你……想對貧僧做什麼?」

  「嘻……」她只是笑,巧眉彎目地只是笑。

  「冰、冰丫頭,你……怎麼啦?」查大大愣怔得冒著汗,眼睛被她瞅得轉也不敢轉一下。「小茅、小茅屋就快到了……」

  「你是誰啊?怎麼……沒有頭髮?不冷嗎?」沒想到,她竟然風馬牛不相及的說出這沒頭沒腦的話。「我是……」查大大吞吞口水想了想,若以唐冰兒重視的東西作比喻,她可能還比較聽得懂吧?「我啊,肯定是前輩子欠了你幾十萬兩銀子的可憐蟲!」

  「喔——原來如此。」冰兒不疑有他,眨眨眼,甩甩頭,很認真地想把這個親口承認欠下巨款的大光頭牢記住,等改明兒個她睡飽了,非得向他要回來不可。

  「別、別搖啦,再搖……我就要……嘔……我就要吐了……」

  「哇,先忍忍……忍忍啊!」查大大越跑越急,越跑越快,越跑也越搖晃。

  這喳呼個不停的一男一女的身影,快速的奔過了牧場,直朝唐冰兒的小茅屋前進。

  沒有人發現,星夜底,竟有雙發著亮的眸子,一直緊跟住他們倆……

  ???

  頭好沉,眼皮好重,身子也好酸痛。

  她彷彿覺得自己仰長了脖子,倉惶張望著一個不受控制的自己拼了命地往前跑。瞎跑亂撞的,跑了好久好久好久,像跑過幾百座最高峰似的那麼疲累。

  噢,好難受。她知道,她真的醉得太厲害了。

  半夢半醒間,唐冰兒難受得吐了。

  隱約裡,她不知自己究竟身置何處?只覺得頭昏沉得特別厲害,喉嚨間乾嘔得也儘是苦澀的氣味。

  好像,曾有個人曾經扶著她;好像,曾有個人曾經馱負她;好像,曾有個人曾經一夜守望著她。好像,還有些什麼好像似的……

  「唔……痛……痛哪…!」冰兒嚷嚷著,手指頭動了動,才發覺竟然連整條臂膀都是酸痛的。

  「哎唷!怎麼會……那麼……那麼痛……」胃在翻騰,頭在著火,四肢百骸全像歷經過一場戰爭似的暗暗在抽搐。清醒後的陣痛已逐漸侵蝕掉原先宿醉中的暈眩感。

  冰兒甩甩頭,蜷了蜷身子,真想趕快動起來。

  才猛地一出力,使勁兒一翻滾,身子便撲個空就摔出去了

  她雙臂奮力地揮舞著,卻根本伸手不見十指,眼前是一片全然徹底的黑暗。

  「搞什麼?」冰兒不禁大吼起來,頭顱在一片柔軟的阻撓中鑽了老半天,才總算從黑暗裡再度見到了光明。

  喔……原來她是教厚棉被給纏住了呀。

  「呼——總算能順暢吸口氣兒了呀!」冰兒把臉露在棉被外,大剌剌地用力吸飽氣,一臉非常滿足的表情。

  唉,等——等冰兒忽然皺起眉,隱約感覺有啥事不對勁兒。

  怎麼就覺得總有那麼一團燃燒著的火一直一直在灼啃著她似的,極欲撲火解熱的冰兒左張右望地檢視了一巡,這讓她「安身立命」的小小茅屋。

  沒錯呀,她的確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眼前觸目所及的,除了四壁光禿禿的牆、一張硬梆梆的石炕床、一張小方幾、一柄點著微弱火光的燭台……其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醒了?」忽然,暗沉沉的說話聲從她頭頂上響起來。

  「是——」冰兒旋即仰起頭,看見東方狂似笑不笑的那抹冷漠表情,就懸浮在她頭頂上,他也正同她一樣的凝視著。只不過,她臉上掩不掉的是驚訝,而他展現的則是一抹戲謔。「是你……」

  東方狂像座陡峻的高山般站在她身後,俯下臉,眼底內藏著一絲的輕佻。心底暗忖道:這回,她的反應可和上次見面時,大不相同了。

  「是我。難不成,你正在等……某個人?」他意有所指的說,儘管語態極輕鬆,但話語中的獨佔卻表達得明白又乾脆。

  粗線條的冰兒,當然聽不懂他講的話到底有什麼涵義。

  「你該不會忘了,我——狂劍山莊的東方狂,」他眼神直勾勾地罩住她,黯沉的紫瞳閃爍著幽深的光芒。「才是你賣身投靠的正主,唐、冰、兒?」他在最後清清楚楚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要想知道她的來歷,東方狂只要上一趟帳房,查查近幾個月買下的丫環、僕役名單,就一清二楚了。

  唐冰兒,原籍長安永樂裡坊人士,為父償巨債,遂許自願結以高價五萬兩白銀,賣入狂劍山莊內予之大少主東方狂,陪作其貼身練武娘。從此甘願勤付勞力,唯,絕不可迫其賣身、賣笑。犯之,後果買方自負

  這是賣身契約上寫的內容,仔細算起來的話,他這個買方還真是虧大了!

  貼身,卻不賣身?那她「賣」給他的,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不過,身為她名符其實的買主,東方狂卻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被分派去放羊?他記得,帳房似乎曾提過查管事是她遠房的表舅這回事……或許,這就是原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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