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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子雁 靜心手裡捧著一本金剛經,跪在一座堆得老高的黃土前面,黃土前頭立著一塊木頭刻成的牌子,牌上寫著——佟氏之墓。 入了秋的枝頭,只見片片黃葉,乾枯的落葉落在墳上,她細心地撿開,不讓任何東西打擾了墓底人的安息。 突地,一陣嘈雜的聲音由遠而近,她還來不及蹙眉,尖銳的聲音已響起——『靜心,師太要你回去!』 師父找她? 每年到了這一天——奶娘的祭日時,師父都會讓她出寺陪奶娘一天的,現在不過是晌午,師父找她回去做什麼呢? 『靜心,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氣喘吁吁地跑到靜心面前,悟道才又問了一遍。 『師姐,我聽到了。』收拾好墓前的素果,她才站起來。『師姐,師父找我有什麼事?』 『皇上駕崩了,新帝要師父進宮,也許師父想交代你一些事情吧!』悟道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皇上駕崩了?!』靜心驚叫了聲。皇上死了?! 那個聽信讒言,讓爹爹死於冤屈的人死了? 當年,若皇上能寬容一點,也許爹爹就不會死了;爹爹若不死,自己也不會被送進寺中,舉目無親、孤獨的立了這麼多年。 她的思緒回到從前,許多因為當年而延續下來的錯誤,親人的生離、奶娘的死別,以及臉上這道疤痕……往事歷歷,讓她難以忘記,雖然師父是這樣用心盡力的教導,凡事不可違天意,可她就是無法釋懷。 這些年來,自己往死胡同裡鑽的結果,就是她愈來愈沉靜、憂鬱。 如今皇上駕崩了,她的心竟泛起一絲絲喜悅,那種似大仇得報的感覺,讓她忘了寬容二字。 『靜心,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悟道伸出五根指頭在她面前晃呀晃的。 『你說皇上死了。』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悟道搖搖頭,『我說師父這次離寺少說也要半個月,我們可輕鬆了。』 『咦,怎麼說?』 『師父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在她面前大聲說話都不可以,可憋死我了;現在她出寺,我至少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原來悟道心裡打的是這個主意。 『雖然師父必須離開半個月,但是應守的規矩可不能不守。』 『你呀,就快變得和師父一樣啦!』悟道覺得無趣。 『若我能及得上師父的十分之廠,也許我就能清心寡慾了。』也不會有這麼多情感在心頭矛盾交錯,在心底幽幽地蠢動。 『什麼?!你要和師父一樣啊!一個人這樣我都受不了了,再來一個不愛說話、臉上沒表情的,那簡直就比罰我背金剛經還慘!』 『你太誇張了。』 兩人說著說著,已回到寺內。 *** 『師父,您找靜心?』才進佛殿,悟道就找了個借口跑了,所以佛殿內只留下師徒兩人。 『嗯。』淨賢師太點頭,仔細地打量著她。 不可否認的,靜心生得很美,一雙澄亮的大眼已沒了當年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對人世的了悟;平靜的臉蛋是那樣的脫俗;若不是當年那把火毀去了她的右臉,或許她能夠入選為妃,進宮服侍皇上。 但那不是她所樂見的,除去靜心的容貌不說,她的佛緣極佳,舉凡教授她的佛理,她一學就會、一點便通,是寺內所有師姐妹當中悟性最高的。 不過,縱然她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違背天意,強留她為平鎮寺奉獻一生;她,合該是翱翔在空中的風鳥——『師父,您找靜心來有什麼事?奶娘她……』 淨賢師太的思緒被靜心打斷。 『為師知道今天是你奶娘的忌日,可眼下為師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做。』 『師父請說。』 『為師要你入宮。』 『入宮?』靜心不可思議的看著淨賢師太。 師父應該知道她與駕崩的皇上有殺父之仇呀! 所有她應該知道的事,都是師父在她及笄之後告訴她的,包括了娘不要她,奶娘不得不送她進寺裡的事,都是師父說的,為何師父還會要求她進宮? 她不想,更不要啊! 『為師知道這是難為你了,但這是你宿命中的一個結,不除去它,你永遠會被心結鎖著,一輩子活在痛苦中。』淨賢師太說道。 『師父,我情願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她堅定地回道。是了,她情願一輩子痛苦,也不要忘記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她的錯就拿一輩子的快樂來彌補,她不要快樂啊! 她,也不夠資格快樂。 身上背負著兩個人的死債,她能快樂嗎?不,她不能。 由心及此,徒留空洞的痛苦包覆著她,她平靜的臉龐頓時顯得蒼白又慌亂。 『靜心,看來你還是不能將佛理最高境界參透。』淨賢師太搖頭,對她大感失望。 『師父?』聽師父這麼一說,靜心莫名地感到害怕。師父要將她趕走嗎?是認為她習道這麼久以來,還是無法擺脫人的七情六慾? 『佛說犯了十三重、十六輕遮之人不得成僧尼,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賊心人道,你的心由著賊念驅使,以自己的私情衡量一切;若非皇上駕崩之事,為師尚無法看出,你竟犯了這麼大的錯!』 『師父,靜心沒有!』靜心寶時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靜心怎敢有私心?但人若真能無心無情,靜心為什麼至今仍忘不了一個人?靜心忘不了他啊!』 她在心慌之中,不自覺地吐露出自己的情根未斷,淨賢師太早意會了,是以靜觀其變。 『佛日三自歸,一日歸佛,無上正真;二日歸法,以自御心;三日歸眾,聖眾之中,所受廣大,猶如大海,靡所不包。你既無法御心,如何皈依?看來,你非我佛中人,為師也不敢強留你了。』淨賢師太動了怒,不惜將放在佛像下的鏡子取出遞給她,要她離開的意思非常明顯。 『師父?』師父竟然為了皇上駕崩一事要趕她出寺? 她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養她、育她十年的師父。 『罷了,你下山去吧!既非佛道中人,早晚也有別離時,不如趁早離去。』 『師父,靜心不要離開您!您要靜心進宮,靜心這就進宮去替先皇祈福,只求師父不要趕靜心走啊!』她喊著,身子半趴在淨賢師太腳邊。 若師父要她進宮能讓自己留下來的話,她會去的,不論心裡如何的不甘。 『為師不單是為了先皇這件事才要你走!靜心,你還不懂嗎?先皇的事只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心仍是怨慧的、憤懣的,修道中人,最忌七情六慾,你卻無法斷了這些禍根,為師讓你下山體驗,或許他日你會有所領悟。』 『師父……靜心知道錯了,靜心這就去準備進宮用的法器,這就去!』 靜心說完,隨即飛快地奔了出去,不讓師父有反悔的機會。 『你我師徒情緣已盡,即使你這樣做也徒勞無功啊!』 淨賢師太一臉漠然,對著靜心的背影歎道。 第五章 乾清宮 『啟稟皇上,魏統領求見。』 『快請。』眾臣甫退朝,朱佑樘坐在龍椅上,想著身為一國之君該承擔的責任,心思才飄移至遠方不知名處,殿外太監便進宮通報。 魏統領是他派出去辦事的手下之一,他尚任太子時,他便替他在外辦事,沒事不會隨便進宮,現下進宮求見,許是有消息了。 他期待那個消息……半晌,魏統領快步走了進來。 『微臣參見皇上。』 『快起來。』朱佑樘說道,繼而遣退兩旁的太監。 『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回皇上,沒有。』 魏統領的話讓朱佑樘的臉覆上一層失望。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他以為這次會有不同的答案,無奈……『皇上,線索太少,要追查實在困難。』魏統領說道。並非他存心推卸責任,只是光憑著一面鏡子找人,實在不容易啊! 『朕知道,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朱佑樘歎了口氣。當年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什麼都來不及阻止,一段未萌生的情愫就這麼斷了線,他怎能不怪造化弄人呢? 『皇上,這些年來,微臣訪遍天下大小當鋪、銀樓,就是找不到您口中所言的黃金鏡;會不會黃金鏡不曾被變賣,還在您所說的那個人手裡?』魏統領推測著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他們一家子不是婦女就是過慣了奢華日子的少爺小姐,為了養活這麼一大家子,除了變賣一些值錢物品外,根本無法生存。』朱佑樘分析著。 除非他們根本已經不存活在這世間了,否則要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十年歲月? 思及此,心的某個角落像是被剜了一個大洞,令他只覺得空洞、心痛。 逐雲,你到底在哪裡?可知我找得你好苦,好苦。 那種茫然未知的感覺教他害怕,即使是一國之君,也有掌握不了事情的時候;而她,就是令他心慌的那個人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