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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言愛 腦海中輕飄過曉曼曾在這兒哼唱過的那一支歌--如果我想要一個永遠,你究竟可以給我多少年? 他默思著,以他此時掛念她的滾融意緒來說永遠,一點也不困難! 「你若只想澆花,幹嘛拖著我問一大堆?」月棠被涼在一邊,快冒火了。 「老媽,我一直沒問過妳,妳還恨著老爸嗎?」旭揚背對著母親,雙手權著腰,呼吸聲沉重。 「怎麼突然這麼問?」月棠錯愕得無法立刻回答。 「妳有答案嗎?」他徐然轉過臉。 月棠輕輕吐幾口氣,一些句子淡淡流出,「生命中的翦影不斷發生或離開,該忘掉的就忘掉吧!」 「這麼簡單?」旭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二十年來的心結、夢魘竟只值得「忘掉」兩個字? 「感情的事可以複雜許多年,但是只要一想開了,什麼也都簡單了。我當然不能說這份豁達得來容易,然而我想,女人都有療傷的本能吧!」 「可是妳剛剛還說曉曼快傷心死了?她給妳這本冊子的時候是哭著的吧?」 月棠有點為難的答道:「這……我如果不這麼說,你會緊張嗎?」 「她沒流淚?」這下輪到他錯愕了。 「曉曼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不,女人都愛哭,我身上流著一個狠心男人的血液,我怕透了讓女人傷心欲絕!」旭揚首度對人披露他心底深埋的恐懼。 月棠面容瞬間變得極為嚴肅,她深深的望進兒子迷惘的黑眸。「這就是你一直不肯戀愛結婚的原因?」 旭揚默不作聲。 月棠拉過一把涼椅坐了下來,平靜的開口,「感情裡難免會有傷害,但是旭揚,你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兒子。我不相信我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我幾十年的心血不會教育出一個一無是處,就會惹女人斷腸心傷的兒子!」 「是嗎?」旭揚彎蹲下身,仰望著母親。 「你如果夠狠心,就不會感到痛苦了。這半年多來,我一直在你臉上看見痛苦神色,你對曉曼不理不睬的,你日子過得很好嗎?」 旭揚頹然搖甩著頭。「失落了心,哪好得起來!」 「那麼為什麼要讓你遺憾,讓她也遺憾?你是一個出色的花匠,你能搞定一屋子的蘭花,怎可能應付不了一個曉曼?」月棠疼愛地以指撥開兒子額前亂髮。 旭揚偏過臉,盯視著他寄情多年的蘭花許久。蘭花是一種雌雄同株的植物,他居然能忽略如此深遠的寓意這麼多年!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 他將腳邊兩桶花料轉遞給老媽,重新拾起那一本明信片冊子夾在腋下,直起身子肯定的點頭,說道:「老媽,妳錯了!」 月棠仰視著溢在兒子眉心,滿在他眼角的欣喜之色。「哼!我會錯了?」 「對於曉曼,我從一開頭就不是在應付!」他俯身親吻老媽的臉頰一下,抖落一身蕭然,有力步伐揚起,還拋此身於火紅日暈光圈裡。「老媽,這屋子蘭花今天就暫托給妳吧!」 「旭揚,你去哪裡?」月棠嘴邊掛著大弧度的笑意。 「找曉曼。」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她慢條斯理言來,「你、找、不、到、她、了!」 「妳說什麼?」他步履顛躓了一下,打頓了。 「她剛剛離開台灣去巴黎了,這個暑假她會留在那兒。」 曉曼真的做到她的理想了! 「巴黎?妳這不就告訴我地址了。」旭揚又邁步下樓。 「旭揚,巴黎有上千萬人呢!」月棠擦擦眼尾的喜悅淚水喊著。 「我知道啊!」人已不見,只剩堅毅的聲音打樓梯口穿透夕陽映照飄來。 此番境地正是,昨夜西風凋碧樹,斜光到曉慢穿朱戶,旭陽依舊會升起…… 第十章 塞納-馬恩省河像一片清澈的琉璃鏡鋪在巴黎四周,以它千百年來的幽古風情送給花都如詩如畫的景致。凱旋門、羅浮宮,是人文歷史的層面,香榭麗捨大道則匯聚了另一種浪漫風格。 一道一道亮花花的陽光穿玻清新空氣,一簇一簇的百花綻放在整齊乾淨的人行道旁,一間一間裝漬得匠心雅致的咖啡店,不時飄出如縷的醇香,讓遊人只想把午後的慵懶閒情留在這條名聞遐邇的大道。 「La Cafe」這家小咖啡館裡,曉曼忙乎得不得了。 「Qui,Voici votre cafe.(是的!妳點的咖啡來了。)」一杯杯咖啡從她靈巧的手中變出來,盛上托盤端到人行道上的露天小桌子給客人品味。 「Voice Votre mouse de fraise(妳的草莓慕斯來了。)」她的法文進步很多,雖然還有點怪腔調。 這個午後她真的好忙呀! 「哎呀!好端端的竟下起傾盆大雨了!」這次是字正腔圓的中文驚歎號。 露天咖啡座的客人們趕緊丟下幾張小鈔,瞬間抱頭鼠竄跑躲走了,曉曼也捧緊手中的托盤往咖啡店裡頭沖。 得了個空,她躲在大型落地窗內,眼巴巴地對著浙瀝瀝的雨水唉聲歎氣。 「真糟糕!四點下班後,我還想去幾條街外逛花市,偏偏今天又沒帶傘,看來我的計劃要泡湯了。」 小沈站到曉曼身邊,亮殼手中一把大大的雙人傘,笑嘻嘻道:「怎樣,今晚和我去聽歌劇?」 他是一個在巴黎學藝術的中國大陸留學生,年齡與曉曼相當。他的家境好得很,是那種社會主義裡新興的大康之家第二代。他常來「La Cafe」,一待就是一個下午,對著眾生人群找作畫靈感。 「我看還是不要了,明天七月十四日是法國國慶節,今晚外頭一定很熱鬧,我想四處走走。」曉曼歉然一笑。 來到巴黎十來天,她挺中意一個人東看看西瞧瞧,希望缺了口的愛情能慢慢地被異國風光一點一點填補上。她不會因為寂寞,就找個男人陪著走一段沒有意義的路。 「好吧!哪天妳想聽歌劇,別忘了找我。」小沈瀟灑的撐開傘,走入雨幕中。 曉曼繼續滯留等在咖啡廳門口,不時探出小腦袋,伸手接著屋簷的雨水柱,望天興歎,「雨,怎麼下個不停呢?」 對街另一家咖啡店內,一名東方男子一坐就是大半天。 喝了各種沒有咖啡因的飲料,用了精緻簡餐,吃了幾盤甜點。他直挺的腰身動也不動,一直注視著「La cafe」那兒的一舉一動,他熱辣辣的眼瞳只裝入一抹纖纖倩影。 他在等待一個最佳的入場式! ☆ ☆ ☆ ☆ ☆ ☆ ☆ ☆ ☆ ☆ ☆ ☆ ☆ ☆ 「小姐,妳沒帶傘,我這裡正好多一把,妳拿去用吧!」道地的老北京腔,發自一個三十出頭,衣冠楚楚,剛蒞臨「La cafe」的男人。 一把黑傘遮住男人頭頂天空,他手彎裡還掛著一把卡通圖案的粉紅傘。 「呃?」曉曼微愣。居然有這種天下掉下來一把傘的事發生? 「我女朋友今晚放我鴿子,我看妳一定是急著趕赴男朋友約會。別客氣,傘拿去用吧!」 「才不是和男朋友約會!」不過她仍然開心的接過送到她鼻子前的那把女用傘。「我怎麼還你雨傘呀?」 男人露出一口很好看的白牙淺笑著。「我沒想過要妳還的,不過,既然妳這麼堅持,妳就放在這家店裡,我想明天會有人來拿的。」 曉曼綻出一記柔笑。「喔!好的。謝謝你喔!」 她一身米鵝黃的襯衫短裙加白球鞋,刷地打開小花傘,遠看就是羅幕輕煙罩,一隻迷人彩蝶墜入層層迷濛雨霧…… 打著傘逛了花市,沾了一身花氣,曉曼移足隔壁一條吉普賽人聚集的街弄。她一眼就看上某個攤子陳掛的一條心型的雞血石。 把鏈子拿在手上把玩著,雞血石馬上吸收了人體熱氣,變得暖呼呼。 這個好啊-。她喜歡呢?。「Comment beaucoup cela coute?(多少錢?)」希望這種不算名貴的石頭價格不會太貴。 包著頭巾,兩大串金耳環垂晃在臉頰兩邊,身穿一件五顏六色波西米式長衫的中年吉普賽婦女撐開兩手十個指頭。「Dix Duros(十個歐元)。」 坑人喔!當她是腰纏萬金的觀光客呀?曉曼才不上當。 她舉高一隻手,端出五根纖美秀指,意思就是半價還可以考慮看看。 她花了好幾年打工的積蓄,才湊足來巴黎兩個月的機票和食宿費,現在手頭餘錢不多,每一分錢可都要花在刀口上呢! 「Non, non!(不行不行)。」女老闆搖搖頭。 不行拉倒。曉曼繼續往前走,胡亂的又看了幾個攤子,心裡卻還是惦著那個 入手心就會發暖的雞血石。情到深處人孤獨,最關的愛情是回憶,可她仍需要在回憶密網中追求偶爾的滿足,把喜歡的抓在手心中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