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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朱妍    


  「好……本王跟你賭了!」顧顏面的寧王爺牙一咬心一橫,決定接受賭局。他仗恃他的大紅袍出征至今未曾吃過敗仗,若大紅袍能一鼓作氣再奪下此役,為他拿下令人心羨的墨白山莊,這下子他不但贏得面子更肥了裡子。

  一舉兩得的美事,何樂而不為?

  「好極了!就請在場諸位充當見證人,如何?」

  「好啊。」人群抱著好戲即將開鑼的心態,齊聲應好。

  這種前無古人的曠世賭局,令在場的每個人賭性大發,都想試試自己的手氣,央求從旁「插花」。當下迅即分成兩派,賭大紅袍贏的一派自然湧向寧王爺身後搖旗吶喊,賭求敗勝的一派全傾向程墨白靠攏助長聲勢。

  眾人各擁其主,涇渭分明。

  一股隱然成形的肅殺氛圍,蠢蠢欲動……

  寧王爺、程墨白各自從僕從手中接過精緻牙雕的蛐蛐兒罐。

  兩人銳利如鷹隼的眼神互瞄一眼,拔開罐蓋——

  只見大紅袍彈跳蹦出拉開架式,鬥志昂揚地鼓著翅膀,發出「唧唧」嗚叫,欲以威懾降服對手。

  而求敗身經百戰,自不是省油的燈,它閃著一身棕黑的光澤舞動長鬚,昂首闊步與對手相互較勁。

  眾人屏息以待……

  大紅袍倏忽縱躍凌厲撲向求敗,求敗還以顏色踢出長著鋸齒的強勁後腳爪,一舉箝住大紅袍;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廝鬥激烈,戰況空前……

  「咬啊!唉!就差那麼一點點……」

  「再加把勁兒,大紅袍!咬它……」

  鬧烘烘的場面幾度失控,將斗蛐蛐兒的緊張刺激,發揮得淋漓盡致。

  再激烈再纏鬥不休的比賽,終需分曉勝負——  求敗一個迴旋,「喀啦」一聲,硬生生咬掉大紅袍的後腳爪;大紅袍突遭奇襲,一個踉蹌重心不穩,仆倒在石桌上苟延殘喘……殘缺的軀體,一如它黯然的眼神,往日的風光隨著它的倒下,全付諸東去的流水。

  「耶!贏了!求敗贏了!」

  賭求敗贏的一方,興奮地抱在一起又叫跳;輸的一方則個個垂頭喪氣懊惱不已,尤其是寧王爺。

  寧王爺一張大頭大耳福福泰泰的國字臉,此刻,原本紅潤的氣色陡地被抽乾似白紙,他追悔莫及地緊閉雙目,一顆心千刀萬剮般痛徹五臟六腑。 天可憐見唷! 寧王爺一時糊塗,竟然將自己的心頭肉——寶格格,雙手捧給京城的花花大少。

  罪孽唷!

  「我不嫁!」

  寶格格乍聽自己的親事已經許配給程墨白時,宛如遭逢青天霹靂般,令她一陣錯愕、忿怒!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寧王爺座前據理抗爭。

  她哭得死去活來,寧福晉趕緊趨前摟住她的香肩,拍撫她的背脊,婉言相勸。

  自知理虧的寧王爺一臉鐵青的緊抿雙唇不發一語,心裡頭不斷咒罵程墨白自大、狂妄,同時也懊惱自己人老糊塗。爾今,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難不成要他做一個背信的小人?!

  更何況,此事早已被好事者一傳十、十傳百……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若他貿然反悔取消婚約,豈不是落人話柄?!看來這婚約再怎麼不甘心也得履踐,只是看著寶貝女兒哭得兩眼腫如核桃仁,寧王爺的內心真是悔!悔!悔呀!

  「阿瑪,女兒寧死也不嫁給程墨白,他是個花名在外的惡棍呀!」寶格格愈想愈傷心。

  「乖女兒呀!都怪阿瑪一時糊塗。」寧王爺終於扯下老臉,俯首認錯。

  「阿瑪,您怎能任憑一隻蛐蛐兒來決定女兒的終身大事?鳴……我不想活了,您讓女兒去投井、去投環,女兒要上黃泉去找我的額娘。」寶格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全使上。

  「我的心肝寶貝女兒呀!阿瑪怎能讓你尋死去找你額娘?將來等我兩眼一閉、兩腿一蹬,我拿什麼顏面去見你九泉下的額娘?」寧王爺一提起寶格格的額娘,他心中早已結癡的傷口又再度被撕裂開來,忍不住老淚縱橫。

  寶格格的親額娘乃南疆第一大美人——芝蘭,是寧王爺最鍾愛的側福晉,也是解毒世家白族大族長的孿生女兒之一。

  十八年前,寧王爺旅經天山南麓巧遇芝蘭,驚為天人,愛慕追求之心油然而生。他天天登門求親,甚至不惜一日走上三回,連走百餘回之後,終於感動大族長點頭答應將芝蘭嫁給他。

  寧王爺一趟南疆之旅娶回如花美眷,一時傳為美談。第二年冬雪日,芝蘭側福晉順利產下寶格格,這寶格格從小活潑美麗深得寧王爺的寵愛,整天抱在懷裡逗耍。

  冬去春回,時光荏苒……寶格格已十二歲,出落得亭亭玉立標緻可人,極為酷肖她的額娘。她每天膩著額娘學習如何養毒、解毒,而芝蘭側福晉也將所知所學悉數教與她。

  直到有一天,寧王爺平坦的腹部莫名其妙地一天比一天腫脹,紅潤的氣色也夾雜著陰晦的暗青,識毒的芝蘭側福晉瞧在眼裡,心中自然有數。

  「王爺,您無恙唄?」用罷晚膳,迎著沁涼的晚風,芝蘭側福晉陪伴著寧王爺在花香四溢的園子裡散步,她蛾眉深鎖,仰起嬌顏殷殷關切。

  「我……」寧王爺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我是個養毒解毒之人,夫君的症狀又豈能瞞過妾身?」

  「芝蘭……」

  「夫君系遭人下了情蠱,且是最狠毒的『鴛鴦泣』。」

  「此蠱你既識得,不知是否解得?!」寧王爺滿懷希望的追問。

  「這……嗯。」芝蘭側福晉神色凝重略顯遲疑,但心念一轉又緩緩點頭。

  寧王爺見她點頭,焦慮惶恐多日的心好不容易才落實下來,他面帶赧色的清清喉嚨,解釋道:

  「北疆的花長老帶領族人進京謁見皇上,皇上派我設筵款待,花長老的女兒在筵席上對我大獻慇勤、頻送秋波,我一時把持不住就……」寧王爺尷尬地搔腮撓頸,怪只怪自己風流成性,只要美女主動投懷送抱就想大享艷福,殊不知惹禍上身。

  「夫君可曾允諾要娶她進門?」

  「不!這倒沒有,我只當她逢場作戲罷了。更何況,是她百般撩撥讓我心猿意馬,才……」寧王爺慚愧地低頭說不下去,不敢注視芝蘭側福晉如花的容顏。

  他是真心真意深愛著芝蘭側福晉,十多年來早已斷絕再納新妾的念頭。只是男人的……嘗新嘗鮮找刺激的劣根性,只消三兩下就給挑逗出來。其實,也怪他自己把苗女想得太單純,以為兩人你情我願互看對眼,一拍即合,根本沒想到會因此被人下了情蠱。

  苗女的情蠱一向用來懲罰負心漢,只是,施以鴛鴦泣作為洩恨的手段,似嫌毒辣。

  鴛鴦泣不同於一般單只的蠱蟲,乃一公一母成雙成對。解蠱者必須口含麝香以口對口的方式,用香味兒先誘引母蠱從病患口腹爬出,進入解蠱者的腹腔之後,母蠱再以叫聲召喚公蠱也爬過來……病患因而得解,但解蠱耆必須付出性命作為代價。因為,鴛鴦泣的益蟲至死只肯遷徙一次。

  寧王爺渾然不知這麼殘酷的解蠱法,否則,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見到心愛的芝蘭側福晉腹部一天比一天腫脹……終至穿腸破肚慘死。

  芝蘭側福晉死了,哀痛欲絕的寧王爺在一日一夜之間,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他風流倜儻的英姿已不復見,他開始暴飲暴食,用大量的食物來補空虛的心靈以及無窮無盡的悔恨。

  同時,他也將對芝蘭側福晉的愛與悔,一古腦兒全移情到寶格格身上,將寶格格寵上了天,就連其他五個貝勒不管有理無理,凡事都得禮讓她三分。

  寶格格儼然成為寧王府的女皇。

  「哼!這遭天打雷劈的程墨白,我一定要想個法子,教他知難而退主動退婚不可。」寶格格顧不得滿臉淚痕,恨聲地從貝齒縫裡進出話來。

  「寶貝女兒呀,你別嚇阿瑪,你千萬不能做出傻事呀!」寧王爺見寶格格從呼天搶地的激越情緒恢復一慣的嬌蠻,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難安,唯恐她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那只不爭氣的蛐蛐兒呢?」

  「你說大紅袍呀?」

  「就是它,我要它。」

  「唉!這大紅袍斷了一條腿,也怪可憐的你要它做啥?」提起大紅袍,寧王爺心有慼慼焉。

  「它怪可憐的?那我呢?!我的一輩子全毀於它的失敗,又有誰來可憐我?」

  寧王爺見寶格格情緒激動,心想若不順著她的心意,只怕又要開始吵鬧不休、尋死尋活,他忙不迭趕緊開口道:

  「給給給!不管你要什麼阿瑪全給你。李總管,你快去找阿川取來大紅袍。」

  「是。」李總管恭敬應聲,轉身朝後院而去。

  「還有一件事,求阿瑪一併依了女兒。」

  「什麼事?」

  「關於逼程墨白退親的事,阿瑪您要答應我——袖手旁觀。」

  「這怎成?!」知女莫若父,寧王爺太清楚自己寶貝女兒的剛烈性子,若貿然答應放任她去處理,鐵定攪得他雞犬不寧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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